方棋看了眼穿好外衣的“周光显”,从上到下、一举一动都像极了那个人,这才与他一同出去。
周光显的心腹早就听到不对,见二人出来,知道周光显已经选择放弃硕阳城,心腹不解。他看了眼方棋,不由问道:“大人,县主怎么办?”
“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假周光显说起话来与真正的周光显一般高深莫测,心腹不知他的深意,只得作罢。
很快,周光显将集结而来的兵马散开,各回各县,西边来的黑衣也毫无防备地被方棋暗中囚禁。
硕阳城,终被攻陷。
罗织被擒时,正在硕阳城的某一处街道,北民拿着画像找到她的时候,几乎不用比对,只看她的衣物便能确信。
袖口有着红色的花朵,布料亦是难得的彩衣。
正是暗沼帝。
北民知道成王败寇亦有威,因而好言好语地将她请到了宫中。
罗织与辰让的再次相见,仍然一为囚、一为帝,只不过却是换了过来。
此刻,只有存泽帝。
没有暗沼帝。
殿内只有二人,辰让问她道:“为何要谋逆?”
罗织看她,却是一笑。
说道:“堂姐。”
辰让一顿。
本有无尽的问话,可就在这一声“堂姐”中,竟全都说不出口了。
罗织看着辰让的模样,心中微叹。
又道:“或许你从不知晓我的存在,也不知道我父亲的存在,你看到的只是两个无足轻重的称号罢了,但我却一直都知道,在硕阳城,有一位堂姐在。”
她笑:“可这件事,却是在罗织生了恨才知道,因而当时并不欢喜。”
辰让问道:“你恨我?”
罗织默然。
未见之前是恨的,可是见到之后,恨意居然消失得没有察觉。
许久。
罗织终是说道:“本是不该恨的。可不恨的话,心中的恶气,该向谁出呢?”
殿内清清静静,窗户与门皆是紧关,连轻风的声音都不曾有。
可辰让的声音却如轻风一般,徐徐传到她的耳边。
她道:“罗织,这一场变故死伤太多,纵然有恶气,也不该如此。”
可此时的罗织又何尝不知呢?
世人皆苦,她又凭什么将人祭奠于此呢?
无论是将士,还是百姓。
谁也不该因她的私心而死去。
她看向辰让,没有解释,也没有示同。
只是缓缓说道:“堂姐,我总觉得,现在的你,与从前不一样了。”
可辰让并不想与她多言,只一字一句写下罪诏书。
随后起身,一步一步走下高高的台阶,将罪诏书放在她的手中。
辰让道:“今日的罗织县主已死,孤会为她设衣冠冢。而你,今后便是阿织,此生不得再入硕阳城。”
罗织一愣。
“你竟放我走?”
“不。”辰让道,“孤会派人监视你。”
罗织一笑:“堂姐还不如杀了我,一了百了,我也不必受人冷眼。”
辰让却从袖中拿出一只木簪。
上面刻着的是与她衣袖一般模样的织女花。
只是相较于衣袖上恨意滔天的织女花,这木簪上的每一片花瓣都似诉说着无尽的缱绻良善。
是竹忍亲手雕刻。
罗织怔住。
辰让缓缓问道:“若有它,你可愿意?”
罗织接过木簪。
终是开口。
“我……”
“愿。”
今日,硕阳城内喧闹哗然,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却于此处离开,再未回头。
这一场存泽帝与暗沼帝之间的较量,终于在今夜结束。满朝文武皆茫然,有周光显之党想要提前溜走,亦有老臣担忧日后仕途,欲主动请辞。
可这一晚,辰让只是早早睡去,谁也没理。
第二日早朝时,朝廷空了大半,辰让扫了一眼,随后坐在久违的皇座之上,身形挺直。
经此一遭,早与之前做皇帝时的心境大不相同。
她看向朝中白了发的丞相,突然记起第一日受教时,丞相所言“坐帝位,半虚半实”。
此刻她正是半虚半实地坐着,脑中亦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因为她终于明白,祖父与父亲为何总是巡游在外,又是如何为了丰朝的稳固而倾尽全力的。
她,也不能例外。
从前是不情不愿。
如今却是心甘情愿。
她对华自达示意,道:“丞相,许久不见。”
华自达上前跪道:“恭贺皇上回朝!”
随着华自达的下跪,满朝文武皆随之,齐齐和道:“恭贺皇上回朝!皇上万岁万万岁!”
之后,待众臣起身,华自达才上奏道:“回皇上,周光显之余党已被抓获,请求皇上发落。另外,朝堂众臣大多身不由己,逆贼当道,他们不得不从,应当从轻发落。”
辰让点头:“依丞相所言。”
此话一出,其余的大臣均松了口气,见那些被抓的逆贼大臣都无事,原本备好请辞信的也都暗暗揣起,好等后话。
华自达问道:“皇上,便将周光显之余党皆贬为平民,后辈不得入朝为官,如何?”
辰让未言。
不知是觉得处罚太轻了,还是如何。
大臣们霎时提起心来,又不敢打量皇帝,着实忐忑,只将请辞信拿出又放回,反反复复,心烦意乱得厉害。
片刻之后,辰让才道:“只贬为平民即可。后辈若有才能者,也可入朝为官。”
华自达道:“可他们的长辈是逆贼同党,若为官,再存异心,岂非引狼入室?”
辰让却是笑道:“丞相,孤不怕刺客。也不怕狼。只要有才能,是狼又如何?”
华自达微微讶异。
他实没想到,大半年前还是一介草包的皇帝,现下竟能说出这等豪言壮语来?
他心中清楚,能从北方攻入硕阳城的皇帝,绝非只靠别人。
存泽帝,定然也吃了许多苦,所以才有此豪言。
他揖礼应道:“是。”
辰让又看向殿内的大臣,缓缓说道:“暗沼帝一事,诸位无功无过,但望日后做官为民,便是孤之所愿。”
大臣们终于放心,再次跪地道:“皇上宽宏大量,乃丰朝之大福!”
“但,于有功之臣,要赏。”
辰让看向殿外,缓缓说道,“福建名、福琪梦、竹忍、落方方,为有功之臣,现重提将军之位,除‘不入硕阳城’之约,建新府、赏万金。”
众臣不敢有异议,又是高呼道:“皇上恩德无双,乃丰朝之大福!”
殿外早就等候着的福建名与福琪梦,落方方还有竹忍的父亲,在受到传召后,皆上殿中来领旨,待手捧着自家所有虎符行了武将之礼后,便入了朝中空位,变作丰朝真正的臣子。
福琪梦知道自己没什么功劳,可即便如此,看着坐在皇位上像是闪着光芒的辰让,他便心生欢喜。
只是他那竹忍兄,为归隐山林而去,虽得了将军的名头却无法亲领,当真是可惜。
满朝欢呼中,华自达看向辰让。
他知道,在这几位将军之后,便是张将军一家了。
果然。
辰让继续赏赐道:“张将军之女张翠翠,护驾有功,赐太尉一职。其子张玲珑,入后宫,为帝夫。”
短短两句话,众臣哗然。
这……
实在太过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