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张翠翠未归。
一早,张玲珑便问妇人道:“娘是不是提前走了?”
妇人奇道:“大小姐什么也没带,还有随咱们一起来的人也没有安排,应当是没走。”
张玲珑不由心急,周光显虽被擒,可暗地里不知还有多少势力,张翠翠如今下落不明,他不得不多想。
毕竟,之前在七华县的落一灵的尸首都不见了——皇上本是要给落一灵好生安葬,所以尸体不见,又对周光显严刑逼供。
但周光显嘴硬至极,一句没招。
张玲珑不安,便进了宫。
今日是帝王生辰,但皇室一向从简,因而并不重视,除了上朝外,与寻常没什么不同。下朝后,辰让便在殿外等。
小太监知道她在等谁,笑道:“皇上不如直接去太尉府,正巧丞相不在,谁也不会说什么。”
辰让摇了摇头。
丞相已经接连三日未早朝了,辰让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这三日,她忙于处置周光显的旧部,好不容易腾出手来,负责去七华县找落一灵尸首的人却无功而返。
周光显的人,仍在蠢蠢欲动。
此时丞相与她不和,倒也是件好事。
正想着,便看到一袭红杉走来,小太监一喜:“是张良人……”许是想到现在的张玲珑身份不明,小太监终是没继续说下去。
张玲珑也听到了“良人”二字,可他并不在意这些,因着张翠翠的事,他的面上有些急迫,待走到辰让面前,便道:“我娘去了齐曲县。”
辰让一怔。
张翠翠去找张丰年了?
张玲珑又道:“听人说,我娘是拿了刀去的,我担心……”
那日,他本是无意说出张丰年的住处,谁知正好被张翠翠听到,不仅听到了,还偷偷摸摸地跑去齐曲县,又拿了刀!
辰让深知张翠翠对张丰年长达二十年的夙怨,绝非一朝一夕可改,她看向小太监道:“准备常服,出宫。”
“是。”
很快,辰让便与张玲珑快马加鞭地赶往齐曲县,三日后,终是到了张丰年的小院。
去时,张翠翠正在院中悠哉喝茶,见他们来了,欣喜起身道:“怎么过生辰过到这里来了?”
张玲珑这才想起,辰让的生辰礼还未准备。
他看向辰让,心中有些愧疚。
但他现在更担心张丰年的处境。
未等他上前,辰让便进了院子,几处地方找下来,问张翠翠道:“张丰年呢?”
张翠翠岿然不动:“什么张丰年,我不知道。”
张玲珑也进去道:“娘,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爹,你若杀他,我心中如何好过?不如关起来,折磨他如何?”
张翠翠饶有兴致,问道:“怎么个折磨法?”
“倒挂,泼辣子水,灌酸梅汤,再不济,给他下醉骨堇,娘,那醉骨堇可是能令人疼到骨头缝里去的!”
张玲珑滔滔不绝,“再加上金枝毒,一定令他生不如死,怎么样?”
张翠翠笑了一声。
身后,张丰年阴森森地道:“好儿子,你对爹真是体贴又孝顺。”
张玲珑回头,见张丰年没事,登时大抱过去。
张丰年疼得哎哟几声,张玲珑这才放开。
此刻,他才发现,张丰年的脸上青青紫紫的,现在背后还拉着一头牛车。
当牛做马。
跟个受压榨的苦力似的。
想也不用想,肯定是他娘干的!
“爹,你没事吧?”张玲珑明知故问。
张丰年叹气,低声道:“快把这疯娘们整走吧!”
这几日他天天挨揍,还要被当作畜生去拉车,最重要的是,为了应付这婆娘,他在县衙里的差事都要丢了!
张翠翠耳力好,自然听到了,只见她将杯子一摔,登时怒了脸,起身喝道:“张大康,你说什么!”
辰让眼疾手快,将她拦住。
张丰年却斗鸡似的,站在张玲珑身后骂张翠翠道:“我说什么你没听到?耳聋了是怎地,告诉你张翠翠,这里是我的家,想撒泼滚回你的将军府!”
张翠翠冷冷一笑:“你娘我现在可是当朝太尉,齐曲县都归老娘管,在你这里是看得起你!”
张丰年面红耳赤:“你说你是谁的娘?”
张玲珑忙道:“我的娘,我的!爹,你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啊!”
可他力气一贯小,张丰年从前虽也力气小,但这些年总做活计,自然比张玲珑强些,因而盛怒之下,当即将他掀开。
张玲珑:……
他总算知道付姨说的话有理了。
这爹、这娘,根本就不能相见!
他将求救的目光看向辰让,辰让会意,当即将桌子砸出一个洞,套在张丰年的身上,桌子落地,将脚一踩,张丰年便动不了了。
这一刻,张丰年不由愣住,他看着腰间的大洞,一时不知是该骂这儿媳毁了他的东西,还是该感叹儿媳力大如牛。
张玲珑匆匆赶来,一屁股坐到桌上,压住,看着张丰年道:“打你又打不过她,好好说不行吗?”
张丰年:“……行。”
辰让与张玲珑又看向张翠翠。
张翠翠只冷冷瞪着张丰年,蹦出两个字:“孬种。”
张丰年看她一眼,没再发怒,他道:“你总是这样,一年不见是这样,两年不见也是这样,一百年不见更是这样。张翠翠,你改不了的。”
“你娘我需要改什么?”
张玲珑气道:“娘,好好说话!”
张丰年被气笑了,他指着张玲珑道:“你知道这孩子一岁的时候,第一句说的什么?”
“说的就是孬种!”
张丰年喝道,“孩子放在你身边,早晚会被教坏,还不如我带他去个没人的地方,穷一些又何妨,只要品性好——这些,是你永远都教不会的!”
张翠翠反言讥讽:“张大康,你究竟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你的颜面?你自觉入赘丢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由头逃走,竟连自己都骗?说什么怕孩子被教坏,分明是你忍不了了!”
“我是忍不了了。”张丰年数落道,“进府第一日你便让我改名字,第二日便让我跪家法,后来更是日日跪、日日骂——你们家奴婢也没我这般命苦!”
“你命苦?”张翠翠气极,“老娘哪次不是把最好的东西给你吃,那高山上的雪莲花,老娘为了给你采回来入药,快把腰摔断了,你居然趁此机会逃走!”
张丰年一愣。
张翠翠又道:“你怕我教坏小灯儿,那你呢,你教他唱戏,让他学你一样入赘皇帝的后宫,做良人、做贵妃——你做的便好了?”
张丰年一愣,看向张玲珑。
“你入宫了?”
“还做贵妃?”
张玲珑:“……爹,你听我说。”
张丰年从桌洞里翻出来,揪着张玲珑便打,张玲珑脑袋发懵:好端端的,这火怎么就烧他身上了?
门外,拄了棍子的老太太在看热闹,咯咯地笑着道:“使劲打,孩子不打不成器,就得狠狠打才行!”
说着,张丰年便更用力了。
张翠翠气极,转眼看向“烧火”的老太太,抬手就是一个小板凳,直接砸到院门口。
老太被吓了一跳,坐倒在地,可随后一没骂、二没闹,捡起拐棍便往外跑。
儿子被打,张翠翠没空管她,又去扯张丰年。
抬手便是一个大耳光!
张丰年愣住。
张翠翠问他:“怎样,被打好不好受?”
张丰年怔怔看她。
张翠翠毫不怕他,又扬起手来:“还要一巴掌?”
很久之后,张丰年才开口道:“打人脸,如杀头——张翠翠,你既恨我,倒不如吊死我来得干脆!”
说完便往屋中去。
辰让与张玲珑互视,很怕张丰年会想不开。
张翠翠却淡然抱臂:“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最会这招了。”
随后,果然听到屋中有谁蹬掉小板凳的声音。
……
真上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