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顾婉儿一夜没有合眼,我倒还撑得住,就让她去鲁明媳妇儿的屋里眯了一会儿。
鲁明三两下糊好了一只白灯笼,只是这灯笼歪七扭八的,实在说不上好看。不过这种事只重心诚与仪式,反正都是要烧掉的。
有摘星铃镇压,鲁六也不吵不闹了,只是像老僧入定一样老老实实地坐着。
鲁明的媳妇儿很懂礼数,三餐都给我们安排好了,只等着午夜子时的到来。
当晚是阴天,月色被一片乌云笼罩,群星黯淡。
鲁明进了东厢房,从里面背出了那只老羊的尸体,羊圈里羊发出了悲鸣之声。
为了防止老羊半路中掉下去,鲁明还特意在腰间缠上了三圈绳子,将羊尸紧紧固定在了自己的后背上,然后从媳妇儿手里接过了白纸灯笼。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紧靠着一盏做工极差的灯笼照明,着实难为他了。
鲁明再三跟我确认:“一……一九,这件事干完了,就没别的了吧?”
“嗯,总而言之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左顾右盼,更不能回头。”
“……哎。”还没有出发,鲁明额头已经冒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子。
但他没来得及擦一把,轻轻迈步走出了家门。
在路过羊圈的时候,那四只羊突然屈膝跪了下来。
“鲁大嫂,你这边要办两件事:第一,准备一些青草和水,喂羊。”
“第二件事呢?”鲁明的媳妇儿怯生生地问道。
“第二件事,你准备一盆清水,盆中放一把菜刀,然后把盆端到门口的位置。剩下的事就不用管了。”
鲁明的媳妇儿连声答应,赶紧去准备了。
我则和顾婉儿回到了屋中,顾婉儿说,像这样的事情,顾登阳也曾经处理过,但方法与我大不相同。
我说:“各师各法,四大派技法不同,也是意料之中。否则为什么要分门别派呢?”
来到了屋中,见鲁六还老老实实地坐着,我便拿了一面镜子放在了他的对面。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鲁大嫂走了进来,但是看到自己的公公,她还是有些胆怯,对我说道:“一九,事情我都办妥了。怕你们困了,给你们沏了两杯茶端过来。”
她将两盏茶放在了我们的手边,看看自己的公公,迟迟没有离去。
“鲁大嫂,还有事吗?”
“我……我就是想问问,我们家……那口子不会出什么事吧?”
我笑了:“尽管放心,只要他听我的吩咐,就不会……”
我的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系住鲁六中指的线突然断开了,紧接着,对面刚放好的镜子便炸裂了。
突如其来的响动,令我大吃一惊,我瞬间站了起来。
鲁大嫂吓坏了:“一九……这是怎么回事呀,我们当家的是不是出事啦?”
她说得没错,但是我不想实话告诉她。鲁家父子已经出了意外,万一这个女人再承受不住惊吓,那么这个家可就全完了!
“嘿嘿嘿嘿。”鲁六双肩颤抖,发出了阴森的笑声,“想要让老夫善罢甘休?白日做梦!”
我心下了然,知道这个孽畜不肯轻易离开,一定是鲁明那边没有照我的吩咐去做。
我对顾婉儿轻声说道:“先带鲁大嫂回屋。”
不顾鲁大嫂的哭喊,顾婉儿拉着她离开了这里,去了西屋。
我走过去,慢慢坐在了鲁六的对面:“杨(羊)先生,如何才能善了,你划下一条道儿吧。”
只见“鲁六”嘿嘿狞笑:“这本不赖我,鲁家三代做下屠户的营生,即便老夫不出手,他们也会遭受天谴。须知天命难违。”
我说道:“不错,也须知上天有好生之德。”
“呵呵,好一个好生之德呀。鲁家可曾有过好生之德?”
我一愣,这句话确实让我无法辩驳。我只得说道:“我已念了超度咒,送你往生。今世枉死,来世可享人间富贵。”
“鲁六”猛地一拍桌子:“休说来世,只说今生。鲁六残害生灵,我不收他,老天也会罚他!”
“罚不罚,交由天意,而不是由尊驾越俎代庖!”
“鲁六”怔然片刻,忽然笑了:“刚才的那个,是摘星圣手吧?你以为让她出手,老夫就会怕了是吗?”
“怎么,要不然咱们俩比划比划?”我见无法劝服对方,只好放出了狠话。
“那好,老夫看你年幼,让你三招。你是想吞红枣,还是打算捋红桃?”
这是斗法的手段,所谓的吃红枣,指的是生吞烧红的火炭;而捋红桃,则是用手去撸烧红的铁链。若没有两下子,随便拿一样都可取人性命。
我心里一惊,这老羊好狠啊!
我没有接他的话茬儿,反而冷笑一声说道:“先生既知刚才的那位是摘星圣手,可知我是谁?”
“鲁六”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微耸双眉:“你是何人?”
我不慌不忙地拿出了引路灵官印,放在了桌上。
见到此印,“鲁六”大吃一惊:“你是引路灵官!”
“先生还要比试吗?”
“鲁六”震愕半晌,忽然哀叹道:“唉,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了。鲁家绝了我数代,我要不这么做,我的儿孙都将死在他的手里。”
“鲁六”突然老泪纵横,语气呜咽。
我也颇有感触:“你今生有此报,也是前世做下的冤孽。我虽不才,愿意给先生做一场法事。况且我已经告诫鲁明,让他弃刀不用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鲁六”听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说道:“鲁家屠户的营生,至鲁明而绝。先生与鲁家恩怨,也该有个了解才是。何况我命鲁明将你安置在他家祖坟,也不算亏待你了。”
“鲁六”这才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冲我深深一揖:“如此,多谢灵官了。老夫告退。”
他话音刚落,便见一股青烟从鲁六的头顶射出,须臾消失不见。而鲁六则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好悬啊!
什么吞红枣、捋红桃,这些歪门邪法我统统不会。如果刚才谈崩了,不得已动手,我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我点上了一支烟,许久都没透过气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谈判,后背激出了一身的冷汗。
太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