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辰让的后宫便满了。
上至皇后、贵妃,下至长使、少使,无一缺处。
安定下来的那一日,辰让出了宫,去了丞相府。
二人在硕阳城内负手行走,看着城中的繁华与热闹,丞相不由笑道:“皇上已经长大了,是时候召幸了。”
辰让也记起,当初她要召幸张玲珑时,丞相说过的话。
她道:“不急。”
二人走了许久,辰让突然问道:“丞相看这硕阳城,可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
丞相摇头,“与从前毫无二致。”
辰让看他:“丞相不觉得,同宫中相比,硕阳城里素了些?”
华自达知道她要说什么,点头道:“的确如此,但这本就是平民与官员的差异,启帝时便有的规矩,谁也改不了。我改不了,皇上也改不了。”
辰让道:“祖父在时,并未将仙染坊划为朝堂所有,只是他来不及看到更为艳丽的彩色。”
“父皇时,一心巡游炼丹,更是无心在意。”
“可孤,见过那些平民的模样。”辰让道,“他们喜欢晚霞,也喜欢彩衣,却偏偏无法得到,永远无法得到。”
丞相道:“皇上若怜惜百姓,大可赏赐些许,都说大婚之时红色喜庆,不如颁一条法令,寻常人家成婚可得一尺红布。”
辰让笑着摇头。
“一尺够做什么呢?”
丞相道:“那便一丈。”
辰让摇头。
丞相皱眉:“皇上可知,欲壑难填?百姓得到的东西多了,必会生出异心。”
辰让看他:“可百官的异心何尝不可怕?孤只是想,百官与百姓到底是不同的,一个欲壑难填,会生异心,可另外一个欲壑难填,只会好生过活。”
没有彩色,他们便追逐晚霞。
而那些官员,没有银钱,便去克扣百姓。
“丞相,他们不一样。”
华自达竟是听不懂了。
他知道辰让想做什么,却不明白辰让究竟为什么执着于为平民添彩一事?
那么多年都走过来了,这些人早就习惯了粗布素衣,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可现在仙染坊的坊主不见,染布一事已停,不止平民,就连百官也难得彩衣了。”华自达道,“皇上,神婆主可抓到了?若是没有线索,审一审周光鹿,或许会有发现。”
辰让笑笑,未语。
华自达见她这副模样,心中蓦然猜测道:仙染坊主之事,该不是皇帝所为罢?
“如丞相所想——是孤做的。”辰让道,“所以不必去审周大夫了。”
华自达诧异。
登时又觉得辰让心思长远。
这件事,她肯定早就有了谋划,却一直不显山露水,还借了神婆主去背罪,事到如今,朝中百官亦是毫不知情,就连他也……
华自达问道:“那坊主,现在何处?”
辰让看向北方。
虽隔着重重瓦墙,无法看到那里的白雪高山,但她却又像是看到了。
北方的雪,还有北方的人。
她遥遥指过去,缓缓说道。
“在那里。”
而今的北方。
雪色早已褪去。
过了端午,便是夏日的开始。
只有在夏日,北方的天才会如硕阳城一般,温暖而又干净。
山林之中,一人骑马射箭,追着前方的兔子。须臾,那一箭便射在兔子的前方,兔子瞪着一双红眼睛,耸着害怕的小鼻子,好不容易停在了箭头处,拔腿就往另一侧逃!
射箭的人追过来,弯腰捞出地面的箭,又继续追兔子。
一而再、再而三地断兔子的前路。
后来,兔子四腿一伸,躺在地上不跑了,露着肚子装死。
那人伸了箭羽戳它肚子,兔子不为所动。
随后丢来一根萝卜,这才翻身起来,哼哧哼哧地咬萝卜。
远处,一身红衣的张翠翠冲着这边挥手,笑道:“小灯儿,你爹做好饭了,快来!”
下一瞬,兔子嘴里的萝卜被抢走,自己也被拽了脖颈皮,随着马背上的人一颠一顿、一碰一撞地回了家。
等回了小院,张玲珑将撞树撞地七荤八素的兔子丢在地上,进屋洗手。
张翠翠拿出一根新的萝卜,凑到兔子嘴边喂,一边喂一边道:“可怜的小兔子,难为你做活靶子了,天天睡不好、吃不饱,还要被人打,真是可怜。”
说着,她看向屋内,有意提高声音道:“你知不知道,现在硕阳城里可热闹了,皇上的后宫满满当当的全是好看的男儿郎,都说乱花渐欲迷人眼,说实话,你娘我也想去看看了,你想不想去看啊?”
屋内传来张玲珑烦闷压抑的声音:“娘!”
“叫魂呢,我跟兔子说话,碍你什么事?”张翠翠借机走到门口,喝道,“你说你,好歹从前也是帝夫,现在也还是良人,你媳妇都将绿帽给你戴满了,你还不急不慢地在这里遛兔子?”
“我没遛兔子!”张玲珑道,“我在练射箭!”
“还不一样?”
张翠翠将兔子抱起来,道:“你啊你,等你练好了再回去,谁还记得你?谁还用你保护?说不定,她还看上那个什么落二灵了,也封他做了帝夫呢?”
张玲珑:……
他将脸上水珠一擦,翻身上马,饭也不吃了。
张翠翠见他往南走,挥手道:“小灯儿,见了儿媳,替我道声万岁万万岁啊!哈哈。”
张丰年从屋里出来,闷声说道:“什么时候了,还有闲暇开玩笑,既然硕阳城危险,你又何必日日逼他回去?”
张翠翠看他。
“你懂什么?有时候,无论如何,都是要共患难的,只有共患难,日后才能共富贵。”
张丰年叹道:“可,逼他太过,也不好。”
张翠翠拍了拍他的肩,道:“这几个月我将小灯儿**得不错,不仅能杀鸡了,还能杀你呢,等回了硕阳城,起码不会是累赘。”
张丰年:……
“你说我是累赘?”
张翠翠点头:“是啊。你才知道?”
张丰年:……
他转头进屋,本以为他要生气,谁知扭头便端了菜出来,冲她扬了声道:“饭好了,还不来吃?”
张翠翠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