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让在宫里待得时日久了,总会想念当初被通缉的时候。
那时候,有张玲珑在身边,就算吃硬饼头、喝雪化水,也不觉得有什么,而现在,虽吃喝皆上乘,却着实难捱。
正发着呆,小太监匆匆进门来,跨门槛的时候一个踉跄,张口便道:“皇上快去看看罢,皇后快被打死了!”
辰让看他一眼,然后慢吞吞地起身。
快一炷香了,还没走到门口。
小太监心里发急:皇上向来是偏心皇后的,可怎么每回去救人都这样?
辰让突然回头:“孤是不是没吃午膳?”
小太监一愣:“吃了啊,您还吃了皇后送来的银耳羹,又吃了福贵妃送来的甜点。”
小太监纳闷死了:皇上的小腹都撑起了衣服,怎就觉得没吃午膳呢?
“皇上,快去吧。就因为您没吃光贵妃的甜点,而今贵妃生气,觉得全是皇后送银耳羹的缘故,正打呢!”
辰让走得更慢了。
等到了皇后殿,福琪梦早就打完人走了。
身为皇后的吴砚正坐在地上衣乱发散地抹眼泪,抹来抹去也不见辰让过来,脸上的泪痕早就风干了。
就在他起身准备坐一坐时,辰让来了。
他一愣。
辰让道:“皇后可好?”
吴砚看了看自己,“扑通”一声又倒了地,佯哭道:“皇上,我不活了,福琪梦仗着自己有钱有势,总来打我!”
辰让倒是公平:“那你也打他,你是皇后,难不成还打不过一个贵妃?”
吴砚呆住。
他浑身无力的,他能打吗他?
“我从前只在江湖卖艺,什么都不会,承蒙皇上喜欢才做了皇后,但我知道,后宫里的这些公子,哪个都比吴砚厉害,总之就没几个是真正尊敬我这皇后的。”
吴砚絮絮叨叨的,说得可怜兮兮,辰让不由打了个哈欠。
吴砚看她一眼,想了想,问她,“不如让福贵妃做这皇后,我愿意退位让贤,可好?”
辰让登时一个激灵。
“不行!”她义正言辞道,“福琪梦没资格做皇后,吴砚,你虽出身不好,但孤喜欢你,皇后,只能你来做。”
否则,一旦吴砚“死”了,福琪梦再被人盯上……
那可麻烦了。
辰让说得信誓旦旦,吴砚也就信了。
他笑道:“既然皇上喜欢吴砚,不如早日召幸,也省得那些小人揣测,如何?”
召幸?
辰让皱眉:“孤近日要巡游,来不及。等巡游之后再说罢。”
“巡游?”
吴砚讶然,又问,“皇上巡游时,吴砚可否同去?”
辰让点头:“自然。”
吴砚满意极了。
至此,皇后这边算是安抚好了。
回去的路上,小太监奇怪问道:“皇上何时定下的巡游?”
也太突然了。
辰让没说话。
何时定下的?
正是方才吴砚提起召幸的时候。
她狗急跳墙……
她灵思妙想想出来的。
宫里的日子太难熬,吴砚……不,落二,必须要早些除去,索性就借巡游一行,彻底了结。
“告诉丞相,准备巡游之事,先北后南。”
“是。”
后来,小太监便去了丞相府,丞相收到消息后,虽觉巡游一事来得奇怪,但也不敢大意,先写信给诸位将军家的公子前来护驾,后又开始筹备随行将士。
他已年老,加之周光显一事耗尽心神,因而不宜操劳,正好把福琪梦叫来帮忙。
福琪梦过来的时候,正是又打了吴砚一场,神清气爽。
丞相看他面上高兴,问道:“贵妃在宫里可适应?”
“适应。”福琪梦笑道,“虽说向来只有旁人适应我,没有我适应旁人,但为了皇上,我愿意屈居人下,受些气也没什么。”
“什么气?”
丞相让人奉了茶,看向福琪梦。
福琪梦思量之后,轻声说道:“我总觉得,那皇后有些……奇奇怪怪。”
说是卖艺的江湖人,可那些卖艺的哪个不会些拳脚功夫,若说不会也可,但也不会如吴砚一般矫揉造作。
那些人都是风风雨雨闯出来的,风餐露宿且不说,受人欺辱也是寻常,怎会柔弱至此?
但这些全没真凭实据,都是他的臆测,说给丞相听,也是对牛弹琴。
丞相见他不说,便问道:“可是哪里不妥?”
福琪梦想了想,道:“我与他打架时,发现他虽状若无力,可当受到威胁时又会突生大力,那股大力转瞬即逝,起初我也不确定,后来打得多了才发现,他……应当是有功夫在身,且故意藏拙。”
闻言,丞相皱眉。
后宫里的公子会功夫的不少,福琪梦更是将门之后,吴砚若真会些什么,也没必要藏起来,还要白白挨打。
确实奇怪。
福琪梦问道:“依丞相之见,那吴砚之所以如此……是不是在效仿帝夫张玲珑?”
丞相沉默。
的确,有时候吴砚与从前的张玲珑相似些许。
皇帝对吴砚颇好,倒不知有几分张玲珑的缘故在。
如今朝中都说,皇帝是厌恶张家的张玲珑,却思念从前的戏子张玲珑,所以才会将同样柔弱的吴砚奉为皇后。
可……
他摇了摇头:“皇上对张玲珑,与对吴砚,绝不相同。”
哪怕吴砚为了得到皇帝喜欢,故意扮作张玲珑从前的模样,但皇帝看向吴砚的时候,并无那种藏在心中的喜欢。
当初丞相曾见过皇帝与张玲珑在一起的模样,皇帝的那双眼,虽看似木讷,却光亮。
而今,除了木讷,并无光亮。
似乎……
还有别的东西在。
“无论如何,巡游路中,你要好生表现。”丞相道,“琪梦啊,皇后的位置还是你最合适。”
福琪梦自得一笑:“我也这么觉得。”
从前他争不过张玲珑,现在还争不过一个做作的吴砚么?
既然吴砚会装模作样,那就打到他皮开肉绽!
看他还继续装?
回宫后,福琪梦没想到辰让会来。
辰让没进殿,只在外面等着。
见福琪梦来了,才转过身来。
福琪梦停了脚步,他看着殿外的辰让,看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有些发怔。
曾几何时,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皇帝身侧之人,不止为了家族的仕途,也不只为后宫的名位,还为了皇帝这个人。
这张脸,是他眼中最好看的女子。
可偏偏,不再对他笑了。
福琪梦看向殿外的牌匾,问道:“皇上来朝燕宫,是为了给皇后出气?”
辰让也看向牌匾。
目光落在“朝燕宫”三个字,轻轻眯眼。
“你知道就好。”她缓缓说道,“此次巡游,你留下。”
“为什么?!”
福琪梦不可置信,“我与丞相说好了,巡游之事由我来处理,怎可留下?”
辰让却未理他,转身离开。
福琪梦讷讷,欲言又止。
为什么要他留下,又为什么不听他解释?
难道真的以为吴砚是什么好人吗,那样会装模作样的人,心思如何会纯正?
福琪梦目露失望,此后的几日,竟是再未出朝燕宫。
倒是吴砚,知道了他的事,在皇上跟前状若大度地要拉他去巡游,但意料之中,仍被皇上拒绝。
巡游名单……
再无福琪梦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