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泽帝的第二次巡游,向北而始。
带领将士的则是落方方,因落方方来前曾见过丞相与福琪梦,所以对皇后吴砚的态度并不算好。
原本吴砚想要与皇帝共乘轿撵,但落方方却将他赶到了后面的马车。
直言不合规矩。
后来,吴砚所在的马车出了“意外”,又被安排去了备用的小马车。
再后来,小马车又出了“意外”,吴砚便被赶到了队伍最后,坐着不知从哪儿捡的、最破旧的牛车,白日晒太阳、晚上吹凉风,好不凄惨。
这几日,吴砚的目光总盯着落方方。
负责发放粮食和水的落方方察觉到了,没好气地将东西丢在地上,道:“怎么着,不服气,想打我?”
吴砚眼神奇怪,竟是笑道:“自然不会。”
落方方还想说什么,却觉手臂一疼,在看清来人后,登时求饶道:“皇上皇上,饶命啊,我这胳膊刚接好!”
等辰让松了手,落方方忍着疼,又把拐了弯的手臂接好了,这才问道:“这里风大,皇上怎么来了?”
辰让看向地上的东西,落方方急忙捡起来道:“看看,风大吹得东西都掉了,皇后别嫌弃,都是包裹好了的,不脏。”
吴砚没接。
辰让按下落方方的手,谁知落方方又是“哎呀”一声。
随后便见他的手像是断了一样,无力耷着,辰让手一松,落方方这才把手一怼,恢复原样了。
辰让:“你这是?”
落方方不好意思道:“皇上别见怪,这段日子我学接骨学得太过分,浑身上下便容易脱臼,皇上力气大,所以一碰就掉了。但您放心,寻常做事我还是行的,不会耽误巡游的!”
吴砚好奇地碰了碰他的手腕。
落方方没好气地打掉。
吴砚问道:“你学接骨,拿自己练手?”
“不然呢?”落方方斜他一眼,“拿你练?”
辰让不由摇头,向来好脾气的落方方现在居然变得如此蛮横,可见背后福琪梦没少使力,她冲吴砚伸了手,道:“风大,去孤那里。”
吴砚高高兴兴地借了皇帝的手,蹦下了破牛车。
身后的落方方目露诧异。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吴砚那副遭人厌的模样,他竟想到从前的张良人了。
那时,皇上也是这样牵着张良人的。
虽然从前的张良人也挺讨人厌,但绝对没有吴砚来得厉害!
落方方恨恨地想道:早晚有一日,他要把吴砚打回原形!
一路向北,吴砚与辰让同进同出,便不得不想到“召幸”一事,他试探道:“皇上说巡游之后再召幸,不知现在是不是时候?”
“等回宫。”辰让淡然看书。
吴砚似乎松了一口气。
辰让看他时,他又急忙摆出一副惋惜的模样:“可我想跟皇上更亲近些,一想到要等回宫后,便难过。”
辰让放下书,试探道:“那今日?”
吴砚一愣。
辰让双手撑桌,像是要起身。
还问他道:“现在?”
吴砚……
不,落二心底暗啐:这小皇帝也忒不要脸。
轿撵还行着呢,外面还有人呢,什么现在?
再说了,长那么丑,谁要你召幸!
客气客气还当真了?
但一时之间,他竟找不出任何属于“吴砚”的理由去拒绝。
很快,辰让站起了身,然后扯了他的袖口,鬼使神差地,便坐到了小榻上。
皇帝的小榻,并不算小,躺三个人都绰绰有余。
落二瞧着这面相寡淡、死不要脸的小皇帝,心头窝了一把火,偏偏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柔弱模样,凄凄惨惨地抱腿守在小榻角落。
说道:“皇上,这里风大,不好。”
“有布帘遮挡,没风。”
眼见小皇帝要扒他衣裳,落二忍住心里想要拍死她的想法,继续用着吴砚的柔弱守住衣服,道:“皇上,我我我……我还小。”
呸!
都三十几了还小?
辰让见他不情愿,恋恋不舍地从他脖颈处抽了手,怕适得其反,终是决定暂缓。
可随即便听轿撵之外一声响,有人撩了帘子进来,张口便道:“姑娘,我回来了!”
六目互视。
此情此景,很是一片静默。
张玲珑看着二人,登时气得眼热。他这一路日夜兼程、不顾休息地赶来,只为早些见到她,哪怕她早已后宫满满,他也愿意只做一个小小的良人,陪在她身边。
脸面跟名分,不要又如何?
只要能见她。
但现在,她竟然……
新人在侧也就罢了,竟还如此亲近?
吴砚第一个回神,指着张玲珑问道:“皇上,这野胡子是谁啊?”
“你说谁野胡子!”
张玲珑伸手就来打,吴砚被拍得脑袋冒花,登时呛出鼻涕眼泪来,躲闪之际,张玲珑的巴掌没打准,又拍到他的脸上!
清清脆脆的一声响。
吴砚愣住。
辰让终于喝道:“住手!”
张玲珑抡起的手没来得及收,又是一个大耳光!
辰让:……
吴砚:……
张玲珑这才收了手,背到身后,看向辰让,无辜道:“住手了。”
辰让目光一转,看向吴砚。
越看越觉得惊奇。
从前的张玲珑没什么力气,打人跟挠痒似的,几月不见,居然脱胎换骨了?瞧瞧这巴掌印,又红又紫的,肿起那么老高呢!
好生厉害啊!
吴砚见她眼神不对劲,颤着声音道:“皇上?”
辰让并不掩饰眼中的赞叹,只是夸的却不是张玲珑,她对吴砚道:“皇后仁心仁德、宽宏大量,这张良人只是一个戏子,身后又有将军傍身,无理蛮横极了,皇后居然还能容忍,当真是孤之大幸。”
吴砚这才明白,方才她眼底的赞叹是为了什么。
不过想想也是,这赞叹肯定是给他这个“忍辱负重”的皇后的,怎么可能给哪个打了人的野胡子张玲珑?
他大度道:“既是张良人回来,后面正好有个小牛车,便一起巡游罢。”
“无理蛮横”的张玲珑气道:“用你说?”
他看向辰让,问道,“你说他容忍我,是你之大幸?”
辰让也看他,没说话。
张玲珑眼睛微闪:“上次你说你最大的幸事是让我做帝夫,现在就变成他了?”
辰让问他:“如何?”
张玲珑抿唇。
“骗子!”
说完便冲出了轿撵。
吴砚掀了帘子去看,掩下心底欢喜,又问辰让道:“皇上不去看看?”
“不必。”
辰让坐在书桌处,又要看书。
吴砚不安分,又问她:“会不会有一日,皇上最大的幸事不再是吴砚,而是其他人了呢?”
辰让看他:“其他人是谁?”
“比如,福琪梦、落方方?”
辰让诚意道:“无论是谁,孤都心向你。”
说完这话,二人心底都齐齐打了个寒颤。
不过,召幸一事,总算是暂止。
至于张玲珑么……
在他出去后,落方方便等着了,见他这副模样,差不多知道发生了什么,遂道:“良人可要随行?”
“自然。”
张玲珑说完,又听帝撵内的吴砚道:“落将军,马车稀少,便让张良人去我先前的牛车罢。”
落方方暗嗤一声,却道:“什么牛车?牛车坏了。”
吴砚笑道:“那良人便只能走着了,或是瞧瞧哪辆马车有空余,挤一挤也是可以的。”
张玲珑本要冲过去,但落方方知道他没什么本事,拦住他道:“皇上,先前的马车修好了,良人正好用上,就跟在帝撵之后可好?”
闻言,吴砚掀了帘子冒出头来:“这么快就修好了?”
“是啊。”
落方方看他,笑道,“皇后的脸怎么肿了?”
吴砚眯眼,他一直知道落方方对他不善,却没想到竟这般光明正大地对他坏,还嘲讽他?!
辰让却道:“马车修好了便给皇后,张良人对皇后不敬,去牛车。”
落方方还想说什么,就见愤怒的张玲珑甩手走了。
落方方咂舌。
真就……恩断义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