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存泽帝的帝撵终于停在了荒芜县。
荒芜县地如其名,很是荒芜,这里人少,甚至没有县令,只有一个穷酸的县长,在得知帝驾落脚此处时,更是费尽心力地收拾。
可收拾得再好,那县衙也像一座破庙。
帝王随行的人走进去都满满当当,不得已,落方方只得安排旁人落脚别处,皇帝这边仅留贴身人伺候,县衙外再设守卫。
辰让进了县衙,入目便是斑驳的红漆,破旧的木门,无一不昭示着本县的穷。
县长是个年轻的官员,前两年留惠帝在世的时候考出来的官职,颇有才气,他身上的官服挺新,见到辰让后,行了跪礼,问道:“皇上远道而来,不知要待几日啊?”
辰让道:“一月。”
县长一怔,又道:“皇上,本县穷苦,不如移驾前往丰硕县,那里人多热闹,皇上必然喜欢!”
辰让看他。
其实落脚荒芜县,一是因为荒芜县位于几县的中心,处理事务方便些;二来,这荒芜县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穷的,前些年向朝廷缴的贡银贡品颇多,留惠帝当初还想提拔前县长为县令。
可留惠帝死后,此事便再无人提起了,随后新县长上任,田地也不再丰收——穷县不留人,荒芜县便彻底荒芜了。
正巧来之前,周光鹿曾提及朝臣贪污之事,她也想看一看这新县长——刘本昌,是如何做的。
辰让并未理会刘本昌的提议,进了门。
刘本昌只得跟上。
辰让进去歇息,落方方则安排留在县衙的人。
说实话,他是很想把吴砚叉走的,可皇帝特意嘱咐过,谁不在都可以,唯独吴砚,必须要在她隔壁。
但皇上的隔壁有两个房间,所以落方方胆大包天,将最破的那个安排给了吴砚,稍好一些的给了张玲珑。
可辰让出来闲逛,看到二人的住处,便下令落方方,互相换了过来。
落方方:“……皇上,不必这么麻烦罢,只一月就走了。”
憋了一路气的张玲珑也道:“不换!”
辰让看他。
张玲珑无惧无畏道:“从前你让我住朝燕宫,还说让我住皇后宫,现在倒好,把我贬作良人,还让我睡烂房子!”
他指着辰让,“你小心我造反!”
落方方急忙捂了他的嘴。
辰让眼睛微眯,很是不悦,却什么也没说。
吴砚觉得她许是害怕张玲珑会造反,便“善解人意”道:“皇上,住哪里都一样,只要您心里有吴砚,这就够了。”
说完便高高兴兴地抱着包袱去了,临了还对张玲珑道:“良人也别说浑话了,好生伺候皇上要紧。”
张玲珑:……
落方方将张玲珑拖走,等到县衙外,才放开他,并劝道:“良人,现在吴砚就是从前的您,皇上都是看在与您往日的情分上才对他与众不同——您还是少提张家为好,这样或许有一日,皇上会将目光放在回您身上呢?”
“什么意思?”
落方方道:“您没瞧见,那吴砚很像一个人吗?”
张玲珑想了想,试探道:“像……我?”
“可不!”
张玲珑诧然,吴砚那等模样,怎会像他?
不过……
从前的自己,似乎的确是这样的。
他看了看落方方,欲言又止。
落方方却知他想,道:“良人放心,丞相、太妃还有福贵妃都对吴砚厌恶无比,相比他来,大家还是希望你继续做帝夫。”
张玲珑疑惑:“福贵妃是谁?”
“福琪梦啊。”
张玲珑:……
没有他的后宫,真是热闹啊!
无论如何,几人终是在荒芜县落了脚。
翌日一早,县长刘本昌便来送饭菜,因着皇帝身边有带的御厨,自买自做,所以没收刘本昌的东西。
刘本昌本想借此事见一见皇帝,被拒之后本要走。
谁知落方方叫住他,道:“刘大人,皇上有请。”
刘本昌去的时候,辰让正在县衙小院里闲逛,见他来了,便去了小亭,二人一坐一站,刘本昌躬身更甚。
辰让看他,问道:“荒芜县的县志卷可带了?”
刘本昌诧异抬头,随后又低下道:“回皇上,没带。其实县志卷带了也无用,这两年县里的人走的走……县衙早就成了摆设,没人会来禀告的。”
落方方不解:“可他们不来禀告,就算去了别县,没有照身帖,也无法安户。”
刘本昌看他,无奈苦笑。
“其实他们不需要安户。”
“为什么?”
说到此处,刘本昌突然行了跪礼,只是腰身跪得笔直,他双目凛然道:“皇上,臣有事禀报,希望皇上能为荒芜县的百姓伸冤!”
辰让看他。
初来乍到,很多事都没有眉目,刘本昌突然如此,是何心思?
“说。”她道。
刘本昌重重叩头,随后禀告道:“荒芜县的百姓本是安居乐业,可去年年底县内便来了马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荒芜县虽受重创,但因了临县大人们的支援,总算将马贼击退。”
“但随后,临县的诸位大人挟恩图报,寻常便来荒芜县各处吃喝拿要,起初因对他们心存感激,下官便将自己积蓄拿出,填百姓的亏空。”
“可长此以往,他们不仅不收敛,还变本加厉!”
刘本昌双目发红,往日场景似乎重现脑海,他道,“荒芜县内但凡有些姿色的女子先后不见,与此相关之人……有的下落不明,有的则横尸荒野,命案之多、无从下手,下官心痛而无力!”
“畜牲!”落方方听得愤恨,问道,“那你怎不保护他们,或向朝廷求救啊!”
刘本昌摇头。
“不会有人管的。逆贼当道时,我去过硕阳城,可看到的却是失踪的女子变成大臣府中的哑巴侍女,交上的折子也被人丢回,狠打之下几乎丢命。我便知,一切无用。”
刘本昌看向辰让,“后来,皇上回来,我也曾试过再递奏折,可这次,虽还是杳无音信,却无人打我。我本以为有了希望,但随即从前见过的那女子……夜里,她的尸首便吊在了县衙门口。”
这,便是对他的警告。
想起那女子的死状,刘本昌终没忍住,流了泪。
辰让听后,亦是心底沉重。
且不论刘本昌有无过错,只说这些官员所做之事,足可用“遮天蔽日”四字而论!
她与罗织之间的较量,自是百姓受苦,却没想到,得益的居然是这些大臣。
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