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大老太爷默然不语，村长还以为这位大家长生气了。毕竟他在村子里，也要听大老太爷的。

　　当即又堆笑说道：“这事呀，大老太爷办得明白。俗话说得好，赌博赌博，越赌越薄。这人一沾上赌博的恶习，那就彻底废啦！”

　　“是，是。”我随口应和了两声，心中却不以为然：管理一个偌大的家族，家法严峻，理所当然。但也不至于去一趟亚圣山，就被逐出村子。未免矫枉过正了。

　　“十三年前，”大老太爷开口缓缓说道，“他们三个来我们村子，好像是说为了齐家的事。”

　　我没有打断他的话。

　　大老太爷继续说道：“齐家的病，我们都有所耳闻，以前村子里出过一个大学生，学医的。齐家待乡亲们都不错，我就让这个大学生去给齐家人看病了。他回来之后，摇头说治不了，看不明白，气得我骂了他一顿。”

　　听到这里，我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最起码可以证实我之前的猜测，当年我爷爷和顾大叔，连同齐秉庸一起上亚圣山，想必就是为了寻找葶苧。

　　这样的话，也说明了我们目前的法子是对的。

　　大老太爷见我沉吟不语，还以为我在犯难，转而说道：“德林呀，你和一九他们很熟了，又有车。这样，休息一晚，明天一早你就带他们去亚圣山。特事特办，下不为例。”

　　“我？”牛德林心里还忌讳着山上不干净的东西，为难地说，“大爷爷，这事要不找别人办吧，我怕我不行啊。”

　　“怎么，我说话你都不听了是吧？”大老太爷一瞪眼，一股威严之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牛德林只好说道：“是……”

　　吃罢了饭，村里安排了我和顾婉儿休息，住在了村里最好的房间。

　　牛德林跟着我们一起过来了，他躺在炕上，拍着自己的肚皮对我说道：“一九啊，这回你牛大叔可沾了你的光啦。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过去，这是我们村儿的地主大院，可了不得呀。也就是你帮了村子的大忙，要不平时可住不进来。”

　　住哪儿无所谓，当初还在古墓里睡过觉呢。

　　我看了看旁边那间屋子：“婉儿那边没事吧？”

　　“哎，放心，没事的。这村子里，谁敢不听大老太爷的话？他都这么器重你俩，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牛德林说完后，忽然又发出了一声长叹，“唉，不过我可惨了，在这儿住一宿，明天就得陪你们去亚圣山了。”

　　我笑了一声：“这么说，大老太爷让你和我一起住在这儿，也是为了让你提前享受享受，有意讨好你吧？”

　　牛德林一下子坐起来，慌得直挥手：“可不敢这么说啊。”

　　他看了看窗外，压低声音：“一九，你是外村人，这次就算了。不过你记住，在牛家村，千万不能说大老太爷的不是，明白吗？”

　　我见他说得如此郑重其事，心中却不解：不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爷子吗，为什么如此谨慎？

　　不过转念一想，家族兴旺自然离不开大老太爷，他是整个家族的首脑，的确是我一时语失。

　　我岔开了这个话题：“牛大叔，明天亚圣山之行你不用太在意，也不用跟我们上山。”

　　一提起这个来，牛德林满脸的愁容，这也不能怪他。闭塞的山村最容易传些风言风语，何况牛大胆和牛德榜二人的经历都是实打实存在的。

　　他说道：“话是这么说呀，但那地方太邪性了。”

　　我拿出了一道平安符，用黄纸朱砂书就，叠了一个三角形，外面用朱砂红线系住。

　　“这道符你拿着，明天送我们到亚圣山之后，你就在山脚下等候。放心，这东西可保你平安。”

　　牛德林双手接过去，脸上总算见了点儿笑模样了：“那就好，那就好。”

　　我微微一笑，其实平安符也只是求个心理安慰而已，这东西到底有没有用，我自己都不知道。

　　“行了，天色不早了，早点儿睡吧。”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踏实。想到了十三年前，我爷爷他们曾经来过这个村子，当时他们说了一些什么呢？明天的亚圣山之行，能否顺利，见诸古籍的葶苧能不能找到？顾大叔，还会在亚圣山上吗？

　　我辗转反侧，加上牛德林如雷的鼾声，这一宿睡得并不踏实。

　　第二天一早，牛德林就备好了马车。

　　除了常用的法器，我和顾婉儿还准备了一些登山可能要用到的东西。

　　我们三人上了车，刚到了村口，就见到三老太爷，和五老太爷站在了那里。

　　牛德林一提缰绳：“吁——”老马踏了两三步，停了下来。

　　牛德林跳下车辕，恭敬地问道：“三爷爷，五爷爷，您二位怎么来了？”

　　三老太爷看也不看他，径直对我说道：“一九，不要见怪。我大哥身体抱恙，没能亲自来送你。”

　　“哪里，几位都是前辈，纡尊降贵亲自来送，倒让一九有些受宠若惊了。”

　　五老太爷将随身带着的包袱放在了马车上：“这里有一些吃食，是我们几个老头儿的心意。”

　　“多谢五老太爷。”

　　三老太爷转过身来吩咐牛德林：“德林呀，一九和婉儿可是咱们村子里的贵客，你一点儿都不能怠慢了，别忘了你大爷爷是怎么跟你说的，听到了吗？”

　　牛德林年近五旬的汉子，此时却躬身塌背，连连说道：“是是是，不敢忘。”

　　接着，两位老爷子就挥手和我们作别了。

　　牛德林赶着马车离开了村子，朝着亚圣山的方向驶去。

　　只是一路上，牛德林怀抱马鞭子，一言不发。

　　我还以为他在我们两个小辈面前被两位老爷子训斥，面子上挂不住呢，我就说道：“牛大叔，几位老太爷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嗯。”牛德林只是应了一声。

　　顾婉儿杏目一斜，用眼神询问我牛德林怎么了。

　　我又怎么猜得着，只好摇摇头。

　　直过了好一会儿，牛德林才开口说话，偶尔打趣两句，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马车沿着道路一路行驶，那座笔直苍劲的亚圣山，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晰了。而沿途也能陆续见到一些人，这些人走路的姿势无一例外都很奇怪，他们步速很缓慢，与其说是在走，不如说是蠕动。

　　每个人都低头耷拉脑，佝偻着背，宛如一具具行尸走肉。

　　而他们所前往的方向，正是亚圣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