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膳后,辰让便带着吴砚一起在荒芜县中巡视。
张玲珑起得晚,等他醒了,早日上三竿了。
落方方恨铁不成钢道:“良人,您是猪吗,怎么叫都叫不醒,照这么下去,您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帝夫啊!”
张玲珑并不慌忙,只问他道:“你觉得,皇上对我好,还是对吴砚好?”
废话。
当然是吴砚啊!
落方方没说实话,只是劝道:“良人,您不能看现在,您得看将来!只要您抓住机会,那吴砚便没了机会!”
张玲珑只问:“皇上往哪边走了?”
“左。”
张玲珑便出门向了左,今日的他穿了一身白衣,宽宽大大的衣袖内不知藏了什么,胡乱地走着,没多久便碰到了辰让与吴砚。
吴砚笑道:“良人也来了?没再多睡会儿?”
张玲珑没理他,只拿出袖子里的东西。
那是一块掉了色的面具,花里胡哨的颜色,如今变得斑驳不堪,很不好看。
张玲珑将它凑到辰让眼前,问道:“皇上,这面具是当日你送我母亲的,来时母亲让我带它过来,说能让你念些旧情,给我升一升位分。”
辰让看他,目中神色不明。
张玲珑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其实从前的事,我从未忘记。刺客来时我愿为皇上作挡,落难时我也愿为皇上唱戏赚钱,就连您中了金枝毒,我也要跋山涉水地去找解药。”
“张玲珑。”
辰让打断他,道,“孤不想听这些。”
“但我总要说出来才甘心。”张玲珑道,“否则你新人在侧,我们同甘共苦的从前又算得了什么?”
辰让抿唇。
张玲珑又道:“当日在雪山,我接到你的信件,本以为是要接我回硕阳,谁知竟是怒骂于我,难道在你心里,我便如这面具一般?丑陋无用?”
二人双目互视,终是辰让偏头。
她道:“张玲珑,就当孤喜新厌旧,你走吧。”
“我不会走。”
“不走,孤便杀了你。”
张玲珑看去,辰让的眼中并无说笑。
他终是点头:“好,你别后悔!”
不知张玲珑是不是彻底寒了心,回了县衙后便收拾了东西,骑马离开,落方方拦他的时候本以为很好拦,谁知张玲珑力气大得很,愣是挣扎掉了。
挣扎走后,落方方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胳膊都卸了下来。
他无力地垂着双臂,终于等到辰让回来。
吴砚奇道:“落大人的胳膊是怎么回事?”
“关你什么事?”落方方没好气,等辰让帮他接上了胳膊,这才恳求道,“皇上,良人生气走了,您快去追罢。”
“不去。”
落方方急道:“这几日我胳膊总疼,有时还会自己脱下,没办法出远门,否则我便去追良人了,皇上,就算您不去,也请派别人去啊!”
辰让看他,问道:“派谁?”
落方方指向吴砚:“他。”
一旁看热闹的吴砚:……
辰让看他。
吴砚状若无力,也学着落方方的模样,耷拉着双臂道:“皇上,我的胳膊也坏了,不能去啊……”
辰让没理他,进了小院。
等院里只有落方方跟吴砚二人时,吴砚才恢复原样,问落方方道:“你胳膊总不好?”
“干你何事?”
谁知吴砚手一动,远远看去,不过轻碰落方方的两个胳膊,便听落方方一声低呼——胳膊竟又掉下来了,而这次,是另外的方向!
吴砚目光不善,落方方却疼得没空理会。
抬眼,正好看到辰让在门口,并未进去。
吴砚也发现了辰让,不知她看见没有,张口便狡辩道:“皇上,我不是故意的……”
“知道。”
辰让淡淡指了指张玲珑先前的住处,道,“以后你住那里。”
说完便进了门。
吴砚自是高兴,见落方方可怜,手一动便为他接上了胳膊,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落大人,来而不往非礼也,若不想日后受苦,便对我客气些!”
落方方咬牙:“你果然是装的!”
“装的又如何?”
吴砚不屑,“你觉得皇上会信你?张玲珑都走了,你该不是也要走罢?”
落方方愤愤,却又知他所言不差。
皇上,的确是偏心吴砚的。
落方方没再纠缠,转身要走。
谁知吴砚并不放过他,使唤他道:“去,帮我收拾房间。”
落方方:……
小人!
小人得志!
但没想到就是这样的小人,竟能得到皇上的另眼相待——夜里,皇上居然亲自去了小厨房,学做饭!
落方方见她熏了满脸的烟,不由劝道:“皇上,烧火我们来就是,您真要做菜,只管掌勺如何?”
辰让却不,一心执着于生火。
她道:“从始至终,孤都要做。”
落方方无奈,只将吴砚叫来,希望这小人能有自知之明,别再折腾皇帝了。
吴砚来到小厨房,也是诧异。
他实在没想到,皇帝能为他做到这地步。
堂堂的一国之君,窝在小厨房,满脸都是锅底灰,当真是……
有那么一刻,藏在吴砚壳子下的落二有些动容。
可,也只是一刻罢了。
落方方又推了推他。
他反而得意道:“皇上做什么是皇上的事,怎由得落大人置喙呢?”
落方方压低声音道:“……你别不知好歹,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让皇上给你做饭,也不怕折寿?!”
吴砚挑眉看他。
“折寿?我只会折人胳膊!”
落方方一个冷颤,看着无动于衷的皇帝,终是气愤离开。
而吴砚,缓缓走进,凑到辰让旁边,说道:“皇上,火不是这样烧的——你得把它们搭起来,留空隙,这样才会越烧越旺。”
随着吴砚的帮忙,火焰果然烧了起来。
辰让的眼底映着火光,亮得吓人。
却是点头,夸赞道:“皇后聪慧。”
吴砚一笑,问她:“皇上对吴砚这么好,是为什么?因为这张脸,还是因为我……像从前的张良人?”
辰让看他,似乎不解。
吴砚笑意不减:“我听他们都这么说。皇上,从前的张良人也跟我一般无状吗?”
辰让摇头。
“书中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道,“孤觉得,你与张良人不同,张良人只是戏唱的好,但你……”
说到半处,没词儿的辰让终是憋出四个字,“深得孤心。”
吴砚“嗯”了一声,也不知信了没有。
辰让又道:“其实孤对你好,也有张良人的缘故。”
“哦?”
辰让添了一根柴:“张良人从前受宠娇惯、脾气不好,让皇后受了委屈,孤虽气愤,却也无法,只能对皇后好些。现在是做饭,日后还会有更多。”
吴砚看她。
却是想道:这世上,真的会有无缘无故的喜欢吗?
但不过片刻,他便知道,是有的。
正如当年师父偏心师弟,无论他做什么,都比不过师弟什么都不做,就能轻而易举地拿到师父的喜欢。
而现在,他又凭什么不能得到这种正大光明的偏爱呢?
听闻张玲珑初入宫的时候,便极受宠,可见皇帝是看重张玲珑的。而他化作吴砚进宫,亦是直接为后,可见他与张玲珑差不太多。
或者,在小皇帝心中,他要比张玲珑更为重要。
落二眼中微含笑意。
看来,此行不虚。
这场戏……
当真是越发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