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空洞如游魂一般的感觉,紧紧的勒住贺凛的呼吸,每次想起来,他都能感觉到自己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日子。
每天都有无数的工作在等着他,开不完的会议,签不完的文件,生命中几乎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飞机和车子里度过,一日三餐,完全是机械化的进食,品尝不出酸甜苦辣的滋味。
偶尔的想大醉一场,可是强大的自制力又提醒着他,喝醉酒他会做出错误的决定,他能输的起,可是他管理的成千上万个公司,手下几十万,上百万的员工,他们身后的家庭,输不起。
房贷,车贷,上了年纪的父母,正在学校学习的孩子,呀呀学语的幼儿,都需要员工每月拿回去的工资,来养活。
贺凛清晰的记得他背负的责任,不敢松懈分毫,他就像行走的银行,很多人羡慕嫉妒他,也有很多人嫉恨怨毒了他,他们都想成为他,可只有贺凛自己知道,他太孤独了,整个天地间,他不敢停下一步,也没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可以让他稍微休憩片刻。
整个贺家,只有他一个人,爷爷在国外去世,葬身在一片大火中,整个庄园烧成了灰烬,爷爷的骨灰都没找到,那里到底烧死了多少人,都没能统计出一个具体的数字来。
他结婚了,可是妻子眼里只有荣华富贵,只有对他的抱怨和索取,贺凛如同脱离海洋的鱼,没办法呼吸,苦苦挣扎着想得到救赎,直到一个身影闯进他的生活里,明夏!
梦境里的贺凛,直到死亡,才看见了明夏,也才意识到这点,他浑浑噩噩的一直在寻找,他寻找的是她啊,可是直到他的生命终究,他才清晰的意识到这点,他和她结婚的那几年,是他生命里最温暖的时候。
无论他工作多晚,她都会在家里等着他,守着他,无论他什么时候回去,她都会捧上一杯热茶,或者是一碗热汤,都会给他一个温暖的笑容,可是他在忙碌中,把这个笑容弄丢了。
站在走廊上,面对着那扇没有明夏准备,他不能进去的房门,贺凛的身体重重的撞上墙壁,他仰着头,单腿屈起,漆黑的眼睛落在房门上,不敢错开一眼,生怕他如梦境里一般失去她。
崔曜看够了戏,欣赏完了贺凛如毛头小子的焦灼不安,他才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喝光,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他端起另一杯抬脚走过去。
身高近一米九的崔曜,长得硬朗,他的脸和崔点点有五六分相像,不同的是,他的脸部更冷硬,肤色更深,左边眉骨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疤痕。
崔曜一直走到贺凛面前,将一杯酒递给他,调侃了一句:“你守住门,还能守住窗户,就这么没出息?”
贺凛接过酒杯,掀起眼皮冷冷的看了一眼崔曜:“没结过婚,你不懂。”
呵,崔曜意味不明的嗤了一声,他是没结过婚,可是他有过的女人,可比贺凛多多了,他不像贺凛挑剔,在崔曜看来,是洁癖,从不碰女人,从不对女人假以言辞,就连他妹妹崔点点,死缠烂打了这么多年,都没得到贺凛一个眼神。
有时候,崔曜都觉得贺凛喜欢的,不是女人,可能看一棵草,都比看女人来的有感情,直到他这次救了贺凛。
当时贺凛已经昏迷不醒,嘴里一直喊着什么,能让贺凛心心念念的东西,崔曜以为是他保险库的密码,结果他好不容易听清楚了,竟然是一个女人的名字,还是不被贺凛待见的前妻,这就有意思了。
舌尖顶了顶牙齿,崔曜看着贺凛双眼还黏着房门上,心里莫名更不爽了:“我是没结过婚,我也没离过婚啊,你再看,那也是你前妻的房间,未来很有可能就会是别人的老婆。”
崔曜话还没说完,眼前一花,身体腾空而起,如果不是他反应快,一脚踹到墙上稳住身体落地,他真个人就狼狈的被贺凛掀翻在了走廊上。
人没事,杯子里的酒洒在了走廊的地毯上,猩红的**落在暖黄色的地毯上,看着很是刺眼,崔曜对贺凛和明夏之间的关系,又有了新的认知,这是连擦边都不让说了啊,护的够霸道够专制的。
“你这么独裁和霸道,她知道吗?”崔曜也没在意弄脏的地毯,他直接将酒杯都丢在地毯上,潇洒的抬手弹了弹浴袍领子上的一滴酒液,继续给贺凛捅肺管子。
“之前你将唯一的逃生舱给她,她看起来可没领情啊!”甚至都没过问贺凛的伤口和眼睛复命。崔曜看着贺凛如煞神一般的模样,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算了,他和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就不继续伤口上撒盐。
被女人抛弃的女人,最可怜了!
贺凛一点没被可怜的认知,他仰头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
感受着醇厚的酒液从喉咙滑下的过程,贺凛斜睨了一眼崔曜,勾了一个魅惑又自信的笑容:“什么前妻,我和她没离婚,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婚的。”
只要他没死,不,就算是他贺凛死了,明夏也只会是他的妻,什么麦尔斯,什么独裁和霸道,都不会成为他和她之间的障碍!
贺凛突然举手,将手里的酒杯砸到了走廊尽头的墙壁壁画上,那副拍卖出八位数高价,举世闻名的深海壁画,溅落上一滴滴猩红的酒液,看起来就像是血海一般。
走廊里站着的两个人男人,眉眼都没动一下,丝毫不被影响。
“别动她,否则我不介意将兄弟情变成敌人。”
贺凛说完抬头,犀利的眼神透过额头落下的发丝看向崔曜,漆黑的眼睛里警告意味十足,现在的他有了软肋,也有了逆鳞,无论是谁,触之,死!
“啧,啧,啧,我对兄弟的女人没兴趣。”
崔曜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他的话说的浑不在意,只是转身之后,崔曜脸上的表情却骤然变了。
贺凛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送着崔曜消失在视线里,他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却没点燃,只将烟放在嘴里叼着,身体后靠在墙壁上,半眯的眼睛里晦暗一片,他不想过梦境里的那种生活,那比死还让他承受不住。
可是哪儿出错了?
梦境里,明薇没怀孕,现在的明薇怎么会怀孕了?
贺凛的心里清晰无比,他和明夏之间的情况,很艰难,明夏不会原谅他的,她坚持离婚,他是有很多手段和仿佛,能维持住他们之间的婚姻,可他对她狠不下心。
那些手段和筹谋,他都不想用在她身上。
房间里,明夏避开身上的伤洗了个澡,这耗费了很长的时间和力气,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在**,她连动一动小手指都很困难。
逃离麦尔斯的地盘,又落到了贺凛的手里,明夏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从贺凛的态度里看,他是不会对她放手,和她离婚的。
明夏闭上眼睛,眼睫毛渐渐被泪水染湿,他的眼睛恢明了,他没被炸成飞灰湮灭,真的太好,她不用背负他的命。
从看见贺凛的第一眼到现在,明夏一直绷着的情绪,终于能哭了出来,她无声的流着眼泪,只能在这个时候,让自己的脆弱宣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