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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3.柔桑和黑雪(2)
  最近一段时间,金腰带的气氛有些阴森森的,连洗碗工说话也格外谨慎。
  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一个河南厨师的亲戚是拳击爱好者,听厨师说这里钱多人傻,就单枪匹马来挑战,梁老板让人简单地摸了一下他的底,立刻放出风说挑战者是来自美国的选手,曾经在旧金山拿过金腰带的。当晚,人们疯狂为他下注。红灯一亮,锣声一响,这个有些书生气又有些傻气的新拳手,自以为自己有些少林功夫,没有采取任何保护措施就上台了。梁老板拿出了自己的核武器——一个从泰国请来的拳击手,浑身抹足了桐油,少林拳击手的每一拳都只是从他的皮肤上滑过去而已……结果可想而知,河南人被打成重度残废,被狠狠教训了,梁老板自然很赚了一把。
  当夜,厨师哭泣着把小伙子背去附近的诊所,在诊所里向医生和其他人哭诉金腰带老板的狠和黑,当夜,就在诊所里被人割了舌头。
  此后,金腰带的保安们领了老板的旨意,像克格勃一样盯每一个人,有谁敢走漏风声,就是厨师的下场。
  柔桑和黑雪并不知道此地的血腥,仍然你言我语继续讨论黑雪和耀光的事。
  黑雪说:“我的爱情全贵州人都知道,公开的。”
  柔桑点她鼻子:“不是全贵州人,是贵州文艺界。文艺界大舞台就你们俩在演出,也不管别人的感受。”
  “你讽刺啊你?你怎么站到她那边去了?”她指的是耀光的妻子。
  “演出经典之作嘛。我不是站到她那边,主要是因为你们俩这事,作协领导的思想政治工作就特别难搞。”
  “不过,有时候我觉得挺伤的。要不是因为他老婆,我怎么也不会来到南方,孤零零的。我真是呆不下去了啊,作协领导找我谈话,要我走。那个农村女人,她能耐啊!”
  “不是她能耐,她一点都不能耐,大字不识的。”柔桑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压抑不住的尖锐,“是传统能耐,而他又想保全自己,当然只能是你牺牲了。”
  “谁牺牲还说不准呢!我相信他对我的感情!她,早在他心里死了。”黑雪满怀斗志的说。
  王鹰问:“他们离了吗?”
  “没。”
  “还没?都很多年了啊!”
  “看来是很难离的了……”
  黑雪一声叹息,大家都沉默下来。
  黑雪去洗手间的时候,王鹰和柔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有些局促。
  柔桑轻轻叹息。
  生命和梦想之中,奇迹总是存在,它一旦现身,就会指引那寻找奇迹的人的方向,带领他们的心前进。在离开云贵之前的一段时间,柔桑曾经反复做一个梦,梦境总是淡淡的蓝色,象在巨大的房间里,又象在星星草的花园之中,英俊少年鹰一手拧琴盒,一手牵着她,带她去光亮的天边,那光亮,原来是白杨树的身上发出来的。鹰走得慢,她放开他的手奔跑起来。她跑到白杨树林里,回头一看,鹰已经长大,变成一个外型优美高大的男人……
  离开贵州的那个夜晚,离火车开出还有三个小时,她和一群外地来的诗人去贵州饭店听音乐,意外发现那个萨克斯手,就是王鹰,那个小时候呼唤她的名字的梦中男人。自凯里分手之后,她以为再见不到他了,没想到他就在眼前。她要离开了,他又来了。她想问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总是在临分别的时候出现在她眼前?她犹豫着要不要离开,要不要把心里的梦想告诉他,请求他将自己挽留,让自己有理由留下。但她终究迟疑着,因为她要离开的是云贵这个地方,她不可能一直在这个地方待下去,她总是渴望着陌生的地方。
  就在她犹豫不定,几乎要走到他面前去的时候,出发的时间到了,前来送别她的这伙诗人哇哇叫着就将她簇拥到了火车站,又拥到月台将她推进了车厢。这些到处流Lang的诗人们,把流Lang视为乐事,他们为她的离去而欢呼,因为,日后他们流Lang的历程里,可以把对她的寻找作为最Lang漫最壮观的一站。
  而王鹰一直在乐队里,一直在那二十九楼的旋转酒吧里,为看不清楚面孔嘤嘤嗡嗡的不眠者们演奏。
  两年来,柔桑虽然心有不甘,但回忆起来自己那么做,大概也缘于她与他彼此的不够了解和她对他的不够信任,所以她轻易就离开了云贵,轻易就远离了这个男人。如果此后再不会见面,他们或许本来陌生,也永远会是陌生。
  但是没想到……
  她再次叹息。
  某天她到深圳看黑雪,黑雪带她来西乡的这个酒吧,她发现了他。
  她说:“这一阵我几乎天天晚上来这里,其实是在琢磨你。”
  “琢磨我什么?”他笑起来,“你带我去看白杨树眼睛的时候,没有琢磨我吗?”
  她不好意思:“在南方看见你,感觉真是意外。”她想说:命运一定有什么暗示和安排!
  “为什么?”他声音明朗。
  “离开云贵之前,我去贵州饭店听过你的演奏。也算是对那个城市做个告别。”
  “是吗?来看我又不让我知道?”
  “是啊,我一直在后悔,为什么不让你知道呢?许多时候,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又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他笑:“我是个容易忘却的人,你却是个容易犯错的人。”
  她的脸有些发热:“我犯过错吗?我就是不会犯错。我真想知道自己如果犯错会怎样。”
  “我……刚才那是一句笑话。你啊,应该是个思想自由大胆行为保守规矩的人。”
  “是啊,在传统教育里长大的人,枷锁重着呢。”
  “现在做什么工作?还做电台主持人吗?”
  “没有。现在的人们很少听电台节目了。我在《城市》杂志社工作。”
  “为什么要离开?云贵不是很好的吗?我喜欢云贵,走在大街上就像在空调房里一样。除了昆明,哪里也找不到这样的气候!你该不是想学三毛的流Lang吧?女孩子应该尽量待在比较安全的地方,流Lang是男人的事情,女人不要流Lang。”
  柔桑笑:“我不是流Lang,也没有觉得不安全,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那你为什么要来西乡?因为这里收入高吗?”
  “我……”
  他想了想,说:“我在哪里都是异乡人,在云贵是,在这里也是。”
  柔桑叹一口气:“对了,就是这个原因。我父母当年是外省发配到贵州的右派大学生。我虽然在贵州长大,但在云贵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异乡人,我的根并不在那里。我的根在哪里,我不知道。”
  他闷闷重复她的话:“我的根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她说:“也许,这就是几百上千万移民的共同病症,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的根究竟在哪里。”
  “在我还不是移民的时候我就已经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了。”
  “是在世纪交接的时候失掉了自己的根吗?”她想让气氛轻松一些,“嘿,你刚才说流Lang是男人的事情,男人是不是天生喜欢流Lang?”
  “也不是。可能男人比女人更不安分。男人想知道世界更多些,想经历更多些。但女人可不行,我觉得,女人对有些事情不要了解太多,特别是那些不好的事情。也不要经历太多,经历太多对女人不是件好事情。”
  柔桑笑:“你的意思是,女人最好就呆在家里,做饭,给孩子念童话书,做做清洁,做点针线活?”
  他认真地:“最好是这样。”
  “你的想法真是古典啊,这都什么时代了都?很多领域需要女性去做贡献啊!再说,难道男人就必须要去流Lang吗?如果男人都离开家了,女人待在家里还有意思吗?”
  “男人走得再远,如果女人在家里,他最终还是要回家的。男人需要家。他如果要流Lang,也应该是在他年轻的时候去流Lang,如果他已经老了,或者他不够强壮、缺少**,他也最好是呆在老地方。”
  “想不到你还这么古旧,认为世界是男人的,家才是女人的。”
  “你认为这种想法很古旧吗?不是啊,这是一种理想——特别是,当你在火车上看见那么多正在发育的女孩子,带上自己的小包袱成群结队地向南方涌来的时候,你心里就会感到一种担忧,感到恐慌。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人涌向南方,这当中多半是年青人和姑娘。毫无疑问,这些离开了自己村庄的女孩,在我看来是不安全的。如果她们是男孩子,我倒不那么担心,毕竟,她们是女孩子,带着那么一点想挣钱、想过和老家农村不一样的生活的愿望,脸上的绒毛还没有蜕掉,身体正在发育,说话还是一口乡音,目光里也一片迷惘,没有一点自我保护的能力,就你跟着我我跟着你,冒险来了!她们和你还不一样啊,柔桑,你是个文化人,能够保护自己,也进入了这里的主流社会,在安全的系统里,而她们,是在生活前沿的一群,缺乏安全保障,随时可能陷入危险,落入社会底层。”
  柔桑沉吟着:“珠三角洲有很多贵州女孩,我一直在尽力帮助家乡来的姐妹们。实话告诉你吧,有一批妇女被拐骗卖到南方,我们的杂志一直在跟踪、协助家乡的有关方面做调查……”
  “真的?有什么眉目吗?”
  他急切地问,不但满脸沉痛,眼眶里还旋转着泪花,她疑惑了。
  “告诉我,你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我正在为一个女孩子担心,”他的双手支在桌上托住头,用劲掐着自己的太阳穴,“想着她可能遭遇的不幸,我在梦里也要发疯!”
  她小心地拉拉他的手:“是你的女朋友吗?”
  “她是……一个布依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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