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瞳儿不得不跟着夏侯掠出发。夏侯掠大概为了掩盖和她相同的容貌,仍是戴着那张白色面具。而他看到她带了一把伞,只冷冷道:“别让她胡乱跑出来。否则……”说着一手按在刀柄上,意思不言自明。
瞳儿道:“春日是个大美人。”
他冷觑她一眼。她便识趣不再多说。然后,她看到了一匹马。也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只看了一眼,瞳儿便知道它不是普通的马,而是一只妖马,全身妖气萦绕。
夏侯掠纵身便上了马背。瞳儿想:难道我跟着马跑吗?已听到他道:“上来。”
她道:“我不会骑马。”
夏侯掠哼了一声,道:“不需要你会!”
瞳儿一想,也对,是他骑,而她,只需要坐稳在他身后就可以了。不过,虽然似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她却只为了爬上马背就费了好大一番努力。最后还是夏侯掠终于看不过眼了,伸出手拉了她一把,她才终于爬上去。
瞳儿先时觉得丢了脸,很是不忿,不过马一飞腾到空中,她就浑然忘了这件不快。在空中御风飞翔的感觉,可不是谁都有机会体验的。
这匹妖马的速度极快,却又非常平稳,在陆地上行走需要半个多月才能到达的路程,他们居然只用了一天就到达了。
无双城,是南方最大割据势力夏侯家的地盘。无双,原本叫无霜,因为地处南方,气候温暖,终年无霜无雪,因此得名。后来因为在最南端发现大量玉矿,无霜城的富庶一时无双,所以就改名叫无双城了。
瞳儿当然不知夏侯掠便是无双城城主夏侯央的儿子。她给他提了个建议,道:“你白日是人的形貌,就白日自己去见你爹吧。晚上我再做你替身好了。”他却不置可否。
到达无双城时,已是天黑时分。两人在城外让马降落。那妖马随后便自己离开了。瞳儿跟着夏侯掠进城,走到灯火阑珊处,看见这无双城的繁华与燕京城相比,也不输一分。城主夏侯央,的确是个明主,将自己的地盘治理得极好。如果当今的大秦皇帝也有这般英明,这天下,就不是这般景象了……
正在胡思乱想着,忽然前面的夏侯掠停下了脚步。“到了。”他说。
瞳儿抬头一看,只见前面耸立着一座气派非凡的建筑,高高的城墙和城楼,楼上楼下,都有卫兵把守巡逻。
她一惊,道:“城主府?”
夏侯掠道:“城主是我父亲。”
瞳儿再吃了一惊。在无双城,夏侯是个大姓,她一直以为夏侯掠只不过恰巧也姓夏侯而已,绝没料到他竟是城主夏侯央的儿子!
她当下紧张起来,道:“你们家应该很多人吧?我一个也不认识……会不会被人看破?”
夏侯掠冷哼一声,道:“我七岁就离了城,很多人我也不认识。除了父亲,你可以不理会别的任何人!”
瞳儿看他一眼,心道,这人应该还对小时候差点被亲人杀害的事耿耿于怀吧?忽然间,她有些同情起他来。思忖当时他一定受了很大的伤害。否则,一个七岁的孩童,怎会舍弃优渥的生活,一个人跑去山谷里独居?
两人正要往城主府的大门接近,忽然楼上的卫兵齐唰唰张弓搭箭对着他们。“什么人?这么晚来城主府有何事?”一名小头目喝问道。
夏侯掠抬头看了一眼。瞳儿本以为他要解释,没想到那家伙脚步不停地又往前走去。
“再往前一步,就射杀你们!”那小头目大喝道。
瞳儿不免有点心惊胆战。却见夏侯掠手一挥,两人头上已筑起一道半透明的紫色结界。而后他居然使蛮力推出一掌,硬生生将关好的大门推得轰然大开。
门里一干携着刀弓的守卫,竟被他推出的掌风扫倒一片,跌作一团。
等他们爬起来的时候,夏侯掠和瞳儿已经走进了大门里。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夜闯城主府?难道不知是死罪吗?”一干人重新捡起刀和弓箭,将两人包围在其中,一名小头目有些惊怒地喝问道。
而里面的卫兵,也闻声冲了出来。
看到他们已陷入包围圈中,瞳儿忍不住腹诽:这家伙为什么不解释?然后才想起,自己如今才是代表夏侯掠的。便悄声问他:“不用表明身份吗?”
夏侯掠还未答,从里面又出来一队人马。带队的,居然是名中年士。看到瞳儿,便惊喜道:“是掠少主回来了?”
瞳儿看一眼夏侯掠,却见他往后退了一步,站到了他的身后侧。她只好硬着头皮道:“嗯。”
那人躬身行礼,道:“见过掠少主!”然后向四周的卫兵斥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拜见掠少主?”
众卫兵闻言,立刻放下武器行礼请罪,道不知是掠少主回来,失敬了云云。而大多数人的眼神,都是好奇而又畏惧的。想必夏侯掠并非完全人类之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中年男人转向瞳儿,道:“城主正等着掠少主呢。”
在他的引领下,穿过了两三重院子。当看到前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的院落,瞳儿便猜到那是夏侯央的住所。她本以为这城主住的地方该是奢华无比,才会如此戒备严密,却不料走进去却发现甚是简单,居然只有基本的生活之物。
夏侯央,正躺在**。屋子里还有几人,似乎是他的幕僚以及一名大夫。看到她和夏侯掠走进门,除了那名大夫,其余几人都退下了。而夏侯央,也在大夫的帮助下坐了起来。
这个人,大概四十出头的年纪。此刻虽然较为憔悴的样子,但英俊的轮廓仍在。既显威武霸气,却又不失儒。
瞳儿上前拜倒,道:“父亲!”
夏侯央的神情是极为喜悦激动的。瞳儿看见他眼睛里闪动着晶莹波光,那应是泪光吧?这位夏侯城主,显然是爱自己的儿子的。可夏侯掠那家伙,竟然让人冒充他!也太不孝了!
她正在腹诽着。夏侯央已伸手来扶她。“掠儿,快起来。让为父好好看看你。”
瞳儿嗅到了他身上的草药味和血腥气。不由一惊,道:“父亲,你受伤了?”
那方才迎他们进来的中年人道:“城主十天前被东突人暗算。那些卑鄙的家伙,居然在箭上淬了剧毒!城主才会虚弱至此……”
“毒?”瞳儿看着夏侯央眼窝处隐隐的青黑色,道:“毒还未解吗?”
那大夫欲插话。夏侯央已道:“不妨事。就算无法解毒,但能在临死前见到掠儿,为父也无憾了。”
“父亲!”瞳儿是个孤儿,很为这个爱儿子的父亲动容,当下也没多想,便道:“孩儿定要找到解药,救回父亲!”
“掠儿,”夏侯央道:“你有这份心,为父已满足了。不过,当务之急不是此事,而是无双城的危机。那东突城故意放出了为父已重伤无力战斗的消息,如今还有南益、西凤两城,对无双城虎视耽耽,恐怕不久便会兵临城下。为父记得掠儿七岁前便勤练武艺,膂力惊人,如今过了十年,功力应该早在为父之上。如今,你该负起少主的责任,保护无双城的安危。城中十几万人的性命,为父便交给你了!”
瞳儿下意识地看一眼夏侯掠。只见他眼睑一合,似乎并不反对。她便道:“父亲请放心!一切就交给孩儿吧。”
夏侯央点了点头,露出欣慰笑容。这时那大夫道:“城主大人不宜久坐,还是躺着歇息为好。”
瞳儿便道:“那父亲便歇息吧。明日孩儿再来看父亲。”帮大夫扶夏侯央躺下后,她便退出了房间。
走到外面院子,看到一名二十余岁的男子站在廊下。那男子冷冷看着她,道:“夏侯掠!你还回来干什么?”
瞳儿一怔。琢磨:难道这人和夏侯掠不对付?
那人看她未出声,着恼道:“怪物!别以为你回来,便能成为无双城城主!夏侯家不可能让你做城主的!”
瞳儿恼了,瞪着他,道:“你说什么?怪物?谁是怪物?”
这时那中年男人走了出来,冷着脸对那男子道:“大公子!这个时候,请以无双城大局为重!”
那男子冷哼了一声,转过身昂首离去。中年男人道:“掠少主,你不必介怀。你应该也知道,老城主当年留下家训,无双城城主之位,为能者居之。当年城主就是因此从两位兄长手里夺过了城主之位。如今大公子是几位公子中能力最强者,恐怕认为城主之位已非他莫属。看到掠少主回来,可能觉得受到了威胁,才会如此无礼。”
瞳儿懂了,点头,道:“我不与他计较。”要计较,也该是夏侯掠本人吧?
并不需要人引路,夏侯掠将瞳儿带到了相隔不远的一处院落。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栽种着几棵芭蕉,几棵丹桂,比一般栽满了花草的庭院更显简单简洁。进了房间,却比夏侯央那里布置得更舒适许多。看来,这里分明是夏侯掠幼时曾住过的地方。
才进房片刻,便有婢女送来饭菜。十分精致的南方家常菜肴。布完菜后,婢女便行礼退下。
瞳儿此时已饿极了。但她更期待一件事。夏侯掠要用饭,戴着面具是极不方便的。如果他取下面具,她岂不是可以看到他的妖鬼之貌?
没想到那家伙,竟然将桌上一大半的饭菜都倒进了一只大盆里,然后端着盆进了别的房间。
瞳儿失望之余,只好努力填饱肚子。等她吃好了一阵,夏侯掠才出来,仍是戴着那张面具。
她问他:“你真的不打算见你爹吗?”
他道:“我已见到了。”
她一怔。再问:“那你不让你爹见你吗?”
他答:“他不是也见到了?”
瞳儿鄙夷的看他一眼,道:“你这不孝子!”
夏侯掠冷冷道:“我不会让他死!”
瞳儿惊讶道:“你知道解药?”
夏侯掠却将她方才鄙夷的眼神还给她,道:“不是你夸下海口吗?”
瞳儿有些窘迫,道:“我……只是安慰他。看起来,你爹中毒已深。你什么时候去找解药?”
夏侯掠道:“明日吧。这无双城,你还不熟,今夜我会带你熟悉一下。”
瞳儿道:“应该了解的人,你还是告诉我一声吧。那个中年大叔、大公子之类,我若都不认识,也不方便。”
夏侯掠顿了一下,道:“中年大叔,是父亲的心腹智囊,名为公孙治,武双全,是个老狐狸;大公子,是大伯夏侯平的儿子,名叫夏侯端;此外还有二伯夏侯渊,以及他两个儿子,夏侯夺,夏侯予。”
夺、予?瞳儿想了想,这两兄弟的名字还真是有意思!而端和掠,也各有趣。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抬起头,却看到夏侯掠正看着她。他冷冷道:“夏侯掠是不会像你这般笑的!”
她挑衅的看他一眼,道:“我这个夏侯掠,就是这般笑的!”
说完这句话,她不禁有些后怕。因为察觉到那人倏然散发的寒意。不过,终究没有发作,而是转身往外走去。
瞳儿忙也跟了出去。
夏侯掠将她带上城楼。那些卫士显然已得到命令,知道她的身份,每个人见着她,虽然也有难掩好奇的,但都会恭顺的行礼。这城楼是无双城里最高的建筑,不仅可以俯瞰城主府的每处院落,也可以看到城里的建筑和街道。看起来,无双城不仅繁华不落燕京城,就是大小也差不了多少。
而城主府,就占了半个城大小。这是因为无双城的精兵,全都驻守在城主府里。无双城十万兵马,精骑八千,全部都是弓马娴熟的勇士,足以以一挡十!
略略了解了城主府的地形结构后,瞳儿和夏侯掠回到先前的院子。这处院里共有数间厢房,夏侯掠将主厢房留给了瞳儿,自己去了西厢。
瞳儿很理直气壮地进了房间。毕竟,她现在才是夏侯掠。房间的浴桶里,已准备好了热水。当她沐浴后出来,看到春日正将**的锦被铺开,笑吟吟道:“公子,小婢刚才在夏侯城主的房里看到了冥姬公主的画像。”
瞳儿看她一眼,道:“你都听到我和夏侯掠说的话了吧?”
春日有点尴尬,道:“……听到了。”她又不免奇怪,道:“原来那位公子才是城主之子,是真正的夏侯少主。他为何要让公子你冒充他?公子你又为什么和冥姬公主长得有些像?”
瞳儿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因为我的样子,本来就是夏侯掠的模样。”
春日惊诧的看她一眼,忽然似有所悟。“难道……这是冥帝的安排?”
瞳儿笑道:“春日,你真聪明!”经过昨夜和今日的思考,她也得出了这个结论。冥帝,一定在将她从另一个时空弄过来时便有了些打算,想将她和夏侯掠凑在一起。即使他让她冒充夏侯掠是临时起意。
瞳儿现在疑惑的是,这个冥帝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心将她和夏侯掠凑在一起?她和夏侯掠,难道还有什么渊源不成?
“春日,”她忽然想到一事,问她:“你可闻得出,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春日皱了皱鼻子,道:“公子身上有熏香味。”
这个,瞳儿当然知道。因为她扮的夏侯掠,出入风花雪月的场所比较多。所以身上便染上了熏香。她道:“不是这个。我说的是男人味道或者女人味道。”
春日闻言,神情古怪。
瞳儿索性向她坦白。“我是个女的。”
春日大吃了一惊。打量她半晌,使劲**鼻子。半晌,摇头道:“小婢闻不出来。”
当瞳儿躺在**的时候,不免好奇于夏侯掠为何闻得出来。那家伙居于山谷十年,都做了些什么修炼?难道分辨男人、女人的气味也是其中一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