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她还在睡梦中。忽然被外面惊天动地的擂鼓声惊醒。然后,感觉床似乎都晃动了起来。猛然坐起,听到外面有人呼道:“掠少主!请速起床!南益人和西凤人、东突人联手攻打无双城了!”
瞳儿急忙下床穿衣。略略梳洗一下开门出去,只见公孙治正带着两人站在外面院中。而西厢门口,戴着面具的夏侯掠早已站在那了。
几人匆匆登上城楼。居高临下一看,只见城外黑压压的全是人马,已将整座无双城包围得水泄不通。三种分属不同的旗帜迎风招展,分别打着“铁”、“钟”、“季”,代表着南益、西凤和东突的势力。
公孙治抽了口凉气,道:“昨日探子们还说这些人在五百里之外,一夜之间,怎么会兵临城下?”
几人从城楼一条捷径步上城墙。才刚站定,便见大公子夏侯端和几名将领打扮的人也到了。其中有一名少年将军和两名中年将领。瞳儿听到夏侯掠的声音在她耳边道:“夏侯平、渊、夺。”
她消化了一下,才明白那三人是夏侯平、夏侯渊和夏侯夺。看起来,夏侯平已经显出老态了,眼睛浮肿,脸色不佳,分明是个酒色过度的男人;夏侯渊,相貌粗豪,倒是威风凛凛的;而那白袍的夏侯夺,和夏侯掠年纪相仿,眼睛里闪烁的光芒略有些阴沉难测。
夏侯平似乎有些惊慌,道:“怎么会这样?城外有十几万人马吧?”
夏侯渊道:“大哥何惧之有?我们无双城,也有十几万兵马!”
夏侯平道:“公孙冶、萧琦各带着两万兵马驻守在边界。现在无双城加上老弱妇孺才有十几万!那些人能作数么?这回,无双城恐怕完了……!”
“父亲!”夏侯端疾声打断了他的话,眼神狠厉。那夏侯平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吭声了。
瞳儿思忖,这夏侯平,甚是无能,还惧怕儿子!
只听得夏侯端道:“怕什么?我们城里现在有五万兵马。无双城的实力一向最强,那三城人马虽多,未必齐心。我们只需要坚守几天,等公孙将军和萧将军派兵回来,再加上我那岳丈大人,必定也会派人前来相助。到时内外夹击,敌军必破!”
瞳儿小声问夏侯掠:“他岳丈是谁?”
夏侯掠没答她。她却听到夏侯平笑了道:“不错,无双城加上西凉城的兵马,两强联手,足以击溃外面的乌合之众!”
这人,自信心一下又膨胀起来了。看来的确没什么脑子。至少,瞳儿看得出来,外面的人并非乌合之众。他们胆敢来犯,便是吃准了夏侯央无力再战,无双城缺了灵魂,他们正等着瓜分这块肥肉!
那三城人马在城外列队鼓噪,喊杀声震天,却并不急着进攻。瞳儿听到他们不时大喊:“夏侯央,出来迎战!”还有人大叫:“若不出来,便是缩头乌龟!”这些人,似乎都对夏侯央的余威仍有忌惮。
夏侯渊握着拳头道:“这些杂碎!若非城主心软,哪能让他们逍遥至今?尤其是那个铁昧,居然恩将仇报!”
城外的叫嚣声一直持续。但始终没有哪方势力发动攻击。这情形……瞳儿思忖,这些人难道真的各怀心思,都打着如意算盘,想坐收渔人之利?所以谁都不想抢先动手?如此一来,无双城岂不是有机可乘?
三方人马一直维持着包围之势,并不攻城。外围,还搭起了营帐,似乎准备长期驻扎。瞳儿也终于明白了。这些人,是想将无双城围困住。如果城里的人不想被困死,便只能主动出击。而他们,想必已在城外做好了充分准备。
当晚,所有将领和幕僚齐集议事大厅。夏侯央也坐着软椅被抬到了厅上,和众人商议对策。
众人的意见分为了两派。一派主张趁夜杀出重围,以夏侯渊为首;一派主张死守,等待援兵,以夏侯端为首。正在争讨之时,忽然有卫士来报,说有西凉城的使者求见。
瞳儿不免奇怪。这四下里围得水泄不通的,那西凉使者又如何进得来?不过,当她看到进来的那人一身妖魅之气,便明白了。
那使者带来的,是西凉城主的一个口信。对无双城来说,或许是个好消息,但对于夏侯掠来说,就算不上了。
因为那位西凉城主,也就是夏侯端的岳丈,答应出兵帮无双城解围。但他有个条件:他要夏侯央确立夏侯端为下一任无双城主!
这样的消息,似乎夏侯端也始料不及,满怀惊诧道:“岳丈大人真如此说?”
瞳儿却不免心生怀疑。思忖这恐怕是他们翁婿二人早就计划好的吧?由此往深一步想,这次三城联手围攻无双城,会不会也是他做的手脚?越想越心惊。如果这是事实,夏侯端也太不择手段了吧?
使者被请去休息后,议事厅里一片沉默。谁都不好发言,只有等夏侯央的决定。而他,却将目光转向了瞳儿。
瞳儿有些暗暗叫苦。夏侯掠,上午时因见三方人马开始驻扎,不会急于进攻,便由她以飞遁之术送出了城,前往东突城寻解药去了。他不回来,她又怎么能替他做决定?
夏侯央问她:“掠儿,为父想听听,你可有退敌之策?”
看起来,他对夏侯掠抱有极大期望。而听到他的问话,夏侯端脸色沉了几分,夏侯夺却仍是莫测高深的表情。
瞳儿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不过才说出“孩儿”两个字,门外却有军士大声叫“报!”瞳儿便住了口。那军士进门后,单膝跪地,禀报道:“城主大人,正门前方的南益军不知为何忽然大乱,正仓惶往后撤退!”
“哦?”闻言,除了夏侯端,其余人都高兴起来。公孙治道:“城主,不如在下与掠少主等几位将军上城楼看看。若是有机可乘,便出城一击,破去他们的联军。”
夏侯端反对,道:“若这是他们的诱敌之计呢?”
夏侯央沉吟了一下,向公孙治道:“军师,你一向足智多谋。那便见机行事吧。”
于是,瞳儿便和公孙治及几名将领忙忙登上城楼。居高临下一看,只见正前方的南益军正溃不成军往后撤退,连相邻的西凤、东突军也似乎受到了影响,战马嘶鸣,人群慌乱。
当瞳儿看到人堆里那逆向奔跃过来的身影,那手中挥动的长刀,她终于知道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所在了。
“啊!是掠少主的朋友!”公孙治等人也看清了,大喜道:“想不到掠少主的朋友武功如此高强!竟可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
夏侯掠,想必他找到了解药急于进城,所以大开杀戒。他本身体质非同寻常,天生拥有妖鬼之力,加上后天又勤奋练习,这些普通士兵,哪里挡得住他?
只见他所经之处,人马纷纷倒毙,鲜血残肢飞舞,看得人触目惊心。
瞳儿听得夏侯端喃喃道:“这人……是人么?”脸色竟一片苍白。而听到他这句话,他的父亲、叔父和堂弟三人,三位夏侯将军,都若有所思的看了瞳儿一—眼,眼神中包含着甚为复杂的光芒。
并非完全人类的夏侯掠,交的朋友,当然有可能不是人类!
一名副将问:“军师,我们要不要趁机杀出城去?”
公孙治问瞳儿:“掠少主,你看如何?”
瞳儿顿了一下,道:“不必急于一时。我这位朋友,一路杀进来,只怕已吓破敌人胆了。有他在,什么时候都可破敌!”
公孙治点头,赞叹道:“这位公子勇冠三军。恐怕那三城人马无人能挡住他!”他正要吩咐人开城门,那夏侯掠却风一般从三四丈下的墙根处飞跃上了城墙。这惊世骇俗的身法,令得众将领再次看傻了眼。
夏侯掠身形再一闪,已到了城楼上,站在瞳儿面前。他仍戴着那张木头面具,气息并不见乱,身上也没有血迹。他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交给她,道:“解药。”
“父亲的解药?”瞳儿故作惊喜地道。伸出手接过瓷瓶,眼角余光却扫向了夏侯端。只见那人似乎惊讶不甘,手紧紧捏成了拳。
这人,果然是有问题的!
公孙治、夏侯渊等人却是大喜。夏侯渊道:“城主有救了!我们快些回去让他服下解药!”
匆匆赶回夏侯央的住处。正见大夫为他把脉。看大夫眉头深锁,脸色黯然,显然情况不容乐观。夏侯央却神色平静,问瞳儿道:“掠儿,战况如何?”
瞳儿笑道:“父亲放心。孩儿的朋友已将南益军吓破了胆。他们正在撤军。另两路人马已不足为惧。”
夏侯央看向她身旁戴着面具的夏侯掠,目光中露出赞许,道:“原来是公子列相助!夏侯央在此谢过!”公子列,是夏侯掠的化名。
瞳儿道:“公子列的功劳还不止于此!他还将父亲的解药拿回来了!”边说边取出瓷瓶。夏侯渊亲自倒了一碗水端来,道:“城主,快些将解药服下。”而大夫,则帮着瞳儿将夏侯央扶了起来。
服过药后,夏侯央道:“掠儿,好好替为父谢谢公子列!”然后,他便陷入了沉睡。
众人都散去后,房里只剩下瞳儿和夏侯掠,以及沉沉睡着的夏侯央。瞳儿问:“拿解药时你可有什么发现?”
夏侯掠道:“东突人说,暗算父亲的,并非是他们的人。”
瞳儿问:“你信吗?”
他反问她:“你觉得父亲身边的人,谁最可疑?”
瞳儿直言道:“夏侯端。”她将怀疑那人的理由说出。夏侯掠听了,却并未言语,也未有所行动。瞳儿不免奇怪,这人,居然也有如此沉得住气的时候?
看他一个人陷入了沉思。她便无所事事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到处打量。除了昨日所见的简单家俱和墙上的两幅地图,一幅是大秦全域图,一幅只是无双城的域界图,却并没见着冥姬公主的画像。
她不死心的转到床帐后侧去,终于发现那里有一幅绣画。上面绣的是很普通的兰草图案。然而当她掀起那幅画,便看见了其后的另一幅画。一幅人物画像。
画中的女子,便是冥姬么?真的很美!长长的头发乌黑如云,琥珀色的眸子波光潋滟。玉管似的鼻子,红润娇艳的脸颊——跟夏侯掠,有三分相似。但她微笑的神态和属于女子的气质,却比夏侯掠可爱多了。
瞳儿正看得出神,没察觉夏侯掠已到她身后。他不悦的一声咳嗽。她便忙将绣画放下,回过头干笑一声,道:“你娘真美!”
他未理她。转过身去坐到床前。瞳儿无聊,也在旁边的软椅上坐下。不知不觉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