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静华此人可谓是媚骨天成,一举一动都带有些英气,往往在举手投足之间不自觉地就能牵动他人的关注。
试想,一位绝世大美人坐在你的面前,一双眉眼那样坦然地注视着你,口中径直地说出“我对你很关注啊”……谁不心动呢?
更何况,燕明对虞静华的印象不错,甚至说在心底还隐隐地有钦慕之意。
但他没有因为这一举动就被勾的心神不宁,而是反问道:“虞小姐既然要请燕明议事,还是不要绕弯,有什么话,直接说开就好。”
虞静华叹了口气:“不解风情。”
吐槽完这一句,她便迅速切入正题:“想必殿下也察觉了,瑞王如今行事急不可待,想要一举将您击倒,却反而弄巧成拙……如今像是在负隅顽抗,但帝京这么多人,仍然没有抓住叶玘、齐王等人的线索。”
“我怀疑,瑞王并非是背后势力的主人,或者曾经是,但如今已被架空,背后操纵者另有其人。”
“而且,我在赏花会上时,嗅见瑞王身上的药味,察觉出不对。”虞静华接着道,“瑞王患有肺痨,身体还曾在西安府地被段小姐扎了一枪,倘若是药理调养,应当要规避热性发性的才是,但我却在瑞王身上的草药味中闻到了几种辛味发味的药味。”
燕明一下就抓住了其中重点:“你说有人要悄无声息地害死隋昭?”
他进而想起卢光同他说过,给隋昭调理身子的人……正是在宫中为天子准备药膳的那一位医师。
“隋昭如今病入膏肓,然而那个组织却仍不露马脚,我怀疑帝京中应当还有至少一个在管理这个势力的人。”
燕明沉声道:“给陛下调理身子的医师,你可有了解?”
虞静华摇头:“我并未见过他,不过听闻他颇受陛下的宠信,时常召见他入承明殿去陪侍。”
“令兄还没有被陛下召见么?”
虞静华微微一笑:“我二哥屡次递送奏本,陛下并未有丝毫表示,其他锦衣卫报送,却能够如常地按照流程去觐见陛下。我疑心这是因为有人偷偷调走了我二哥的奏本。”
“锦衣卫的奏本,应当是通过特殊的渠道直接送到宫里去的。”
“虽然是送到宫中,但陛下如今年事已高,经历大不如前,许多事情是由太监先整理后,再分门别类地递送陛下或阁老的。这其中经手的人也并不在少数,倘若有人想在其中做手脚,并不是不能够实现。”
“不过,”虞静华自信地笑起来,胸有成竹道,“这份证据,恐怕要殿下亲自交给陛下了,殿下此次救皇嗣有功,陛下也许会因此召见您。”
“但愿如此,不过你今日来同我说了这么多,想必也有所图谋,我想听一听。”
虞静华捧着有些冷掉的麦茶,目光幽幽地落在杯中深黄色的茶汁中,叹气道:“自从收到清漪姐姐的信后,我越看越是胆战心惊,这场灾祸也许并不会这样轻易地落幕,这背后可能还会掀起更大的祸患。”
“若真有那一日,帝京动**,逼迫得我虞家举族避患,还望殿下可以接收我等,让我们得以有一方安稳之处。我等定然会全力辅佐世子与秦王殿下。”
燕明垂下眼眸,思虑片刻,颔首道:“这件事,我会认真去考虑。假使真有这样一天,燕明敞开门户欢迎虞小姐的家族来避患。”
“如此,那静华就谢过世子殿下了。”
虞静华起身行了一礼,状似不经意间,那双美眸殷殷地望了燕明一刹。
第三日,陛下终于下诏,召见了秦王。父子俩不知说了些什么,傍晚秦王才从皇宫出来,二话不说就拐到燕明府上,抛出了个重磅消息:他明日就要领兵北上。
这样突然?燕明一怔,紧接着听隋旸说,他这次去面见父皇,一个人坐在承明殿中呆了一上午,午后天子才肯见他一面,张口便是做了一个梦,梦见一群幼虎将自己分而食之。
隋旸道,自己与父皇不亲,记忆中父皇永远都是高高在上如一头猛虎一般盘卧着的,生杀伐略,向来果断。他从未见过父皇有朝一日会那样瘦弱,那样枯槁,宛如一棵将死的枯树。
父皇说,北地隋昀的子嗣一日不除去,就一日如同在草野间成长的幼兽,是悬在他胸口的一把利剑。说罢,他问隋旸,老二,你可愿意为父皇扫除这祸患?
秦王伏首,叩于地面,称:儿臣愿为陛下效劳!
年迈的九五之尊这才露出一点浅薄的笑意,那张显得有些刻薄的嘴唇微微带出点弧度。他又仔细地望了自己这硕果仅存的二子一阵,松口说,做那么远做什么呀?凑近些,来为父皇侍茶。
隋旸被天子留下吃了一顿晚饭,这遥不可及的父亲啊,终于平生第一次朝着这个健硕挺拔的儿子问:跟父皇说说你这些年在封地长大的事情吧。
刚开始治理封地的时候,是不是很难?是怎样一步一步学会的?军营是不是很苦?脸上这样长的一道疤……战场上是不是很凶险?
隋旸征战外敌多年,竟然在这个陌生的父亲面前显得手足无措起来。
用完晚膳,九五之尊喝了一碗汤药,让他在外头等着,过了一炷香,突然让王魏忠将一份圣旨给他。
隋旸展开一看,是派遣他为主帅带领龙虎军翌日出兵北地的诏书。
隋旸顿时懵了。他接旨后起身,再想要细细问父皇是何用意,却得到王魏忠的阻拦,面前这个白胖的太监眉眼狭长,脸上都是横肉,恭恭敬敬地将隋旸拦住,说:陛下倦了,秦王殿下请回吧!
隋旸定定地望着面前不过十余步那巍峨肃穆的承明殿,巨大玄色的殿门紧闭着,隔断了他与他的父皇。
隋旸郁闷,他要喝酒。燕明只好将府中的酒温好了端给他。
隋旸便默不作声地闷头灌酒,灌了许多壶,才稍稍停下,突然直勾勾地盯住燕明。
燕明还未有所反应,面前的秦王便醉醺醺地突然朝他伸出手,飞快地抓住他的一只手,那双眼睛虽然醉了,却仍然明亮锐利,如同老虎的眼眸。
“燕明,”隋旸看着他,一字一顿,无比地庄重,“本王没能亲手将隋昭的狐狸皮剥下来,没能看着他死,这是本王所遗憾的事情。”
“本王马上要发兵去同自己的侄子们厮杀……往后发生什么,莫测不可视。在帝京,本王放心不下王妃和两个儿子。本王现在将他们母子三人……托付给你。”
“燕明,莫辜负了本王!”
隋旸一双大掌紧紧地握住燕明的手,那双眼眸死死地盯着燕明的双目,有嘱托,有请求,亦有高高在上的猛虎的信任。
燕明用力地回握了一下那双手掌,目光灼灼如钢铁般坚定:“请殿下放心,王妃亦是我镇北侯府的掌上明珠,燕明定会全力以赴地保护好王妃和您的两位公子!”
得到燕明的答复,隋旸终于像是卸下了身上的一块重担,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神情,随后身子摇晃了一下,站起来:“劳烦世子送本王回府了。”
燕明立刻上前搀扶住他,扶着他一路走到秦王府的马车里,跟着马车驶至王府前。
不过叩门三息,门便被人从里头急切地打开,露出燕嘉月那张圆润如月盘般娇俏的面庞。燕嘉月看到燕明时一怔,随即由衷地朝着他笑道:“劳烦二哥哥送王爷回来了!”
说罢,燕嘉月便指挥两个人跟她一起上前搀着隋旸,将他扶住往王府中走。
“哎呀,怎么喝的这样醉!”燕嘉月扶着隋旸肩膀,将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颈窝,嗔怪了一声,随后看向燕明,“二哥哥要进来喝一杯茶么?”
燕明看着他们伉俪情深的模样,微微一笑,道:“不了,天色不早,阿兄这就回府了。”
至于隋旸明日就要离开帝京的事,还是由他亲口同燕嘉月嘱咐道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