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肆走了。

　　两个人经过一整夜的冷静，第二日他就毫无留恋地离开了陈府。

　　楚歌有些无措。

　　她的确很生气，但是她以为一夜过后他们就会像从前那样心照不宣地和好。只是唯独没想到这一次少年连一句解释都不愿说，竟是悄无声息地离开。

　　以往……他都会提前通知她的。

　　这算什么呢？楚歌默默地想，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蓦地有些懊恼地捶了下自己的脑袋，回想起作夜少年微红的眼尾以及狠厉的眼神，不由后悔自己明明看出来他的不对劲，偏偏还说了气话惹恼了他。

　　楚歌叹了口气，只希望宋肆能够早点消气吧。

　　接下来许多天，宋肆再也没像之前逗弄她说的那样偷偷溜进陈侯府来见她。这些时日，她倒是听闻了许多别的事情。

　　本来说眼下国不可一日无主，应当要按照律法立太子为新任储君。但先帝立下的遗嘱是要求顾枕暂代国事，并考察太子一段时候。待到了时候再立太子为储君。

　　然而太子殿下近来愈发猖狂。反正他都快当皇帝了，日后再也无人能欺。权势、地位……全都会是他的。

　　于是太子的本性暴露。也不着急顾枕会考察他什么了。毕竟一个外姓大臣再如何厉害，也不敢真正从他手上把这皇位夺走。至于先帝那一封遗嘱，明摆着就是一张废纸，顾枕根本不能将他怎样。

　　无非就是逗逗顾枕，陪他再玩儿那么些时间。

　　刘宦等了那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于是他肆无忌惮地干下了令众人深恶痛绝之事：先是将陈家二姑娘囚禁在东宫，逼迫她主动接过太子妃的玉玺。再就是派人到街上去强抢民女带入宫，夜夜笙歌。假若有人家不答应，太子便叫人屠杀那女子一家人，最后再把那哭成泪人的女子捆进宫里。

　　大臣们都快被太子折磨疯了，一开始还有人好言相劝，然而却惹怒了太子，忠言逆耳，一怒之下竟杀了那位老臣。

　　这一杀可把原本就动**不安的臣子吓得不轻，立刻引发了众人的恐惧和愤怒。

　　每天都有大臣怒斥太子的恶行，每天都有接二连三的臣子的尸体运送出宫。

　　无论是宫里宫外，都被无言的沉默和阴暗的气氛渲染，人心惶惶。

　　“太子殿下，宋太傅还在门口等着呢……”帘子里边时不时传来暧昧不清的喘息声和让人耳红的娇嗔，宫婢不由红了脸，小心翼翼地再次提醒。

　　半晌后，里边的声音渐趋平缓。

　　太子神色餮足，面色红润，看起来气色不错。

　　他的声音沙哑：“太傅等了本太子多久了？”

　　宫婢看了眼他衣衫不整的模样，立马又低下头去：“有半个时辰了……”

　　刘宦系好腰带，往外大赤赤走去，便看见宋肆立在门口望着天。他跟着往天上看了眼，什么也没看见。

　　不由疑惑出声：“太傅有何事找本太子？”

　　宋肆并未收回视线，连礼也未行，闻声只答：“太子殿下近来可要好生约束自己，莫要让朝廷之上的臣子和天下百姓失望。”

　　刘宦皱眉啧了一声，“本太子就知道那些没用的东西找你告状。”他倒是不计较宋肆的失礼，只是难得一见就是被训，刘宦顿感不悦。

　　这不悦倒不是冲着宋肆去的，毕竟最近他的状态不比刘宦好到哪里去。

　　“本太子难不成还怕那群狗东西。太傅你就别管我了，等本太子登基当了皇帝后就提拔你做丞相，你可是我的军师啊，一定要站在我这边。”

　　刘宦漫不经心地说着这些话，宋肆仍未有所举动，只是看着太子站在他的身旁。

　　刘宦抬头，目光望向他方才看过的方向，忽然和他说起自己的往事：“……本太子儿时是三个兄弟中最顽皮的，父皇也最不喜本太子。本太子的其他两个哥哥，一个看似光明磊落，背地里却阴狠，另一个则是真正的心怀天下未来可期，但心终究太软。为君者，心软便是致命点。”

　　“本太子从未有意争过什么。但本太子的母亲，却被本太子的大皇兄的生母所杀。”刘宦顿了顿，忽然笑出声，“可怜我生为皇室，又怎能置身事外。”即便他如今早已步入歧途，本性难改，残暴不仁。他也要做这个皇帝，哪怕做个暴君也要从那些恨之入骨的亲人们的手上夺下他们曾在乎的每一样东西。

　　二皇子最想得到的太子之位、大皇子最喜爱的女人、明妃最在意的声明权势和先帝毕生打下的江山。

　　如今都是他刘宦的。

　　哪怕天下人皆鄙夷愤怒，也无人能阻止他登上云霄。

　　“……”

　　他将目光落在一言不发的少年身上，意味深长地说：“太傅，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宋肆面不改色。

　　刘宦继续诱哄道：“至亲至爱的人死不复生，太傅多日郁郁寡欢，本太子看了也实在难受，对你的遭遇感同身受。只要太傅有法子让太子妃接下玉玺，本太子便替你做这个主，今夜就派人血洗陈府将那杀人犯的头颅割下送你当作球踢。”

　　“只要太傅你一句话，本太子就为你娘报了这不共戴天之仇！”

　　言简意赅就是一句话：你帮老子搞女人，老子替你报仇。

　　听到这里的宋肆终于有了反应，他神色一怔，有些复杂地看着神情坚定阴冷的太子。

　　他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傅，太子的老师。这个官位看似虽高，但一无是处。

　　甚至宋肆想替宋倩报仇也无能为力。

　　但太子不一样。

　　他的手上沾染了无数条鲜血，哪怕再算上陈侯府上上下下两百多人命也无所畏惧。

　　宋肆没有出声，抬头看向蔚蓝色的天空。

　　一轮烈日当空，厚厚的云层飘浮而来，遮住了一半光芒。

　　“好啊。”

　　他眯了眯眼，神色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