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个时辰,连霏开买了一堆鸡鸭鹅回来,还雇了一辆车运菜,说来连名府也是不差钱的。只是刚巧歆焉见了连霏开惨兮兮的模样,便问:“连小哥,才一日不见,你这是怎么了?”
“呜……歆焉妹妹,我身上好痛哦,好妹妹你看这儿,这儿,还有这儿。”连霏开扭来扭去展示伤口,就要靠到歆焉身上,我一把拉住他。
“嗯,嗯,嗯,哎呀,你这是怎么了,招贼了?”阙歆焉一看连霏开满满一车的东西,“也不是……啊你是不是去招惹王麻子了,雪媚和美人还有煦明都很喜欢他的样子,你去招惹王麻子定是会被打的呀!悄悄和你说,他们是看在我不会武功才不跟我计较的。”
“嗯……啊,啊?打是他们没……”连霏开愣在那,他自然不知歆嫣再说些什么。
我见雪媚暗暗踹了他一脚,连霏开立马道:“摔了,我骑马摔了!但是不痛,一点都不……歆焉妹妹你不用给我疗伤,我没事!”
“怎么能没事,走吧,在下带你去医馆看看。”叶盍彻拉走了连霏开。
“不,不,我已经没事了……三呃,煦明兄帮我呀,煦明兄……哎叶少庄主,有话好说,我信你也是讲理之人,不会动哎……等下!”
对比了一下铸剑山庄和连名府,我留给连霏开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我真是搞不懂你们!”阙歆焉沾沾自喜,“不过我至少弄清楚了你们不是来骗镯子的,你们是冲着王麻子来的。”
雪媚揉了揉脑袋,窃声道:“她为何脑中空空?比从前痴憨那么多,是因为忘忧丹吗?我是不是做错了……”
“哈,她不一直这般吗,用膳吧,再不吃就凉了。”我推着雪媚。
菜都端上来之时,连霏开也回来了,我恍惚间以为多上了一道乳猪头。
“额美惊(amazing)!好吃,荷花酥万岁!”阙歆焉举起双手,“煦明爱你一万年,为你疯狂打call。”
“好吃就好,下次还做。你爱吃的我都记得,你想吃的我去学做。”
“我何德何能。”阙歆焉捂嘴似在感动。
“我何德何能,呜……好吃。”连霏开的眼睛已经肿的睁不开了,“三呃……煦明兄我下回还来吃。”
“煦明你是不是还有个小名叫三儿?”阙歆焉问我。
“咳咳咳……”我又被汤给呛着了,雪媚一掌拍得我差点背过气去。
咳咳咳,连霏开啊连霏开,你今日怕是不能活着回连名府了。
午膳过后,阙歆焉又在缝制衣衫,我看了一眼发现技艺仍旧毫无长进。见她拿着袖子一长一短的衣服在叶盍彻身上比比划划,不知要不要开口。
“什么人断了只手?”雪媚道。
“你莫胡说!”叶盍彻暗自窃喜,“只要是歆焉做的,什么样我都能穿。”
“不是。”阙歆焉打断他们,“是给王麻子做的,美人身形和王麻子差不多,我比划比划。”
叶盍彻由喜转悲,问雪媚:“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雪媚又捏得茶杯裂开,我及时拦住他的手,“雪媚,消消气,消消气。”
还没缝几针阙歆焉连打了个哈欠,开始频频点头,我见了伸手刚好接住她歪下来的脑袋。
“我……好困,明明昨儿……已经睡很早了。”她嘟囔着。
不过只玩闹了小半日便累了,还真是个孩子。
雪媚正想过来,我一把抱起阙歆焉:“没事,我来就行,我直接送她进去。”
把人放到床榻之上,拿开针线衣物,替她盖好被子,阙歆焉没片刻就睡沉了。我见如此,便想关上窗户出去,免得阙歆焉受风。
刚到床边,刚刚那只蓝色的鸟儿忽的飞进来,衔着一朵红色的小花,放在阙歆焉的床头,我见它在那摆动脑袋,担心它叫又担心它跳吵醒歆焉,可它只是安安静静站在那,连翅膀都不扑棱地看着歆焉。
我细看它,有一双红色的眼,却也好奇它叫起来是不是灵~灵~可它悄无声息,似乎注意到我的观望,回头看了我一眼,歪头一下,飞出了窗外。
关好窗户,我拿起那朵红花端详,只有指尖大小,又见案上阙歆焉的妆奁里满满一堆都是,看来这鸟儿来的次数不少。
歆焉喜欢红花吗?对,她只会剪红花。
我坐在榻边,从未有机会这样细致地看她,拿起梳子替阙歆焉轻轻梳理发尾,一下一下,已和梳理那时在师尊体内的她的发不同了。
雪帆师伯和晏绮师母对我视如己出,即使有了雪媚也一样,晏绮师母本是想转移雪媚的咳疾到她自己身上的,我却不知情跑进了阵法中,雪媚的病灶便意外转移到了我身上。
我年纪太小,同样支撑不住陷入昏迷许久,晏绮师母是玄门中人,嫁给雪帆师伯本就受非议颇多,生性又不善争辩,自然受了误会。我醒来只知自己病了,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晏绮师母当时在做什么,想来我那时即使醒着,也无法替师母辩解。
我心中有愧,整个前师门都是因我而亡,越长大愧越深,师尊和雪媚尽管明里暗里较量,可都待我很好,这份好亦于我如囚笼一般,让我无法坦然赴死。我这条命是他们费多大功夫保下来的,我怎能去赴死……从那之后,我只有唯二两个心愿,照顾雪媚,孝尽师尊,为师门奉献完我自己。
直到遇见阙歆焉,我才能好好喘一口气。
我知她是为解师尊和雪媚的心结,但同时也治好了我的咳疾,卸下了这环环相扣的束缚。事情平息的那一刻,我当真如释重负,似乎已经可以去死了,终于有颜面去见雪帆师伯和晏绮师母了。
这二十多年来,我无处诉说,这一刻思绪重捋,我捂着心口,另一手牵住阙歆焉的手,落下泪来。上一回如这般心如刀割,还是在得知师母去世,师门互相残杀时。
“谢谢你,歆焉。华阳派能遇见你真是万幸,但是我们却害你落得如此境况。”我的声极轻,看着泪水湿透被角,抓着歆焉的手也不敢用力。
你该如何是好,我又该如何是好……
良久,我抚摸歆焉的鬓角,为她捋好长发,叹了一口气,胸中轻松。
世间有些东西,注定还未开始便已结束。
“唔……嗯?煦明你怎么在这?”阙歆焉转醒。
“我来看你醒了没有,已经入夜了。”我守着直到了现在,看着她我便觉着安心。
“什么?怎么这么晚了?啊……我好饿啊。”
“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嗯……一时想不到,不过你做的都好吃。”阙歆焉拿起那朵花,“呀,是小灵送我的,小灵品味真不错。”
阙歆焉对镜将两三朵花簪在鬓边,“好看吧?新鲜的,拿糖葫芦换的。”
“好看。”
屋顶传来响动,阙歆焉一拍大腿,“好嘛,他们肯定又背着我上屋顶偷喝酒了,煦明走,我们也去!”
屋顶之上,除了雪媚和叶盍彻,连霏开也在,我疑惑:“连霏开,你怎的还在?”
“想不到,三呃……煦明兄也会对我这样亲近的兄弟说出这般冷漠之语,我明明顶着一身伤还在这里陪你们饮酒作乐多个伴,你这话着实叫人心寒。”
“不缺你一个,你可以先去医治的。”
“你跟雪媚学坏了,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凶的。”连霏开道。
“怎么是我学雪媚呢,说不准他的嘴呛是我教出来呢。”我道。
“哎呀,好了好了。美人和雪媚吵就算了,现在你和煦明也吵,宅子给你们住好了,正好成双成对,我要离家出走。”
“呆着!”雪媚和叶盍彻又是异口同声。
“嘶……煦明,你觉不觉得,雪媚和叶盍彻站在一起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而且他们又十分默契,老是说一样的话。”阙歆焉嘀咕,“他们好搭呀,而且打是亲,骂是爱。”
“你又来了。”我对她也是束手无策。
“什么?我又来什么了?你们是不知道,之前我在街上碰见一个算命的大姐,身材特别好!”阙歆焉一顿比划,“她说我,小娃儿你是个非凡人,说不定我出去闯一闯还能成就一番事业呢!虽然我没见过她,但她对我有好感度诶,奇怪。”
“嗯……那是你们有缘分罢了。还有歆焉,你喝醉了。”我扶助她,“你是不是拿了灶台边上的那坛酒了。”
仇池和汝铮酿的什么酒。
“是啊,这个喝起来不辣耶,甜甜的。”阙歆焉身子软下去,“就是头很晕。”
什么时候去拿的,我还以为这只是普通的薄酒。
歆焉又犯困了,我接住她把她推到了雪媚那边,“扶她回屋。”
“嗯?”雪媚接过阙歆焉扶着。
“若有下辈子,定要雪媚你做兄长,我是再也不做了,轮到你照顾我。”我说。
“啊!”阙歆焉叫起来,捧起雪媚的脸,“王麻子你又俊俏不少呀,你等我,我快攒够钱了,但是抵不住雪媚天天在我家捏碎东西呀,不过美人家有钱,呜呜……好伤心,我比不过他们,我甚至还不会做饭,你不会嫌弃我吧?嗯?”
我听不下去了,雪媚也听不下去了,把人扛起来准备送回屋子里。
叶盍彻奋起也跟了过去,我拉住他,“你又做什么?”
“试试看能不能穿那件衣服,反正王麻子肯定穿不上。”叶盍彻傻笑,“你们都有歆焉亲手做的东西,我还没有呢。”
我真是佩服他。
王麻子自然穿不上,他早就被雪媚和叶盍彻吓得举家搬迁了,他们还配合一个出力一个出钱。
“叶少庄主,你别忘了自己还要继承铸剑山庄呢。”
“我已经在催我二叔嫁人生子了,别担心,再过个三五年,总会有的,实在不行,我和歆焉……啊歆焉还不行。”叶盍彻挠挠头。
“呃……是不是有些太为难叶庄主了。”
“二叔说他尽力试试看。我也长成了,他总不能老是孤身一人吧。”
我松手放叶盍彻去了,不过叶老庄主真是苦。
“你看我做什么?我又不和你们抢,抢又抢不过,差点被打死。”连霏开说。
“为了性命,你还是离阙歆焉远些吧。”我拉起他,“走,带你上药去。”
“你说叶老庄主还能行吗?”连霏开问我,“叶盍彻真不孝啊。”
“我觉得……说不准,大约是……不大行。”
叶老庄主:啊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