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铭悄悄问绘之:“姐姐,要杀慕庄主,在慕家庄动手不是更省劲?”
绘之摇头,也用同样低的声音说道:“又说傻话。”
如果慕庄主在慕家庄一直蛰伏不出,哪怕绘之有无数接近的机会,她也不敢动手。
慕家庄对慕庄主来说,是安全的,类似巢穴的存在,绘之不确定慕庄主在慕家庄的掌控力,她也不敢冒险犯难,肉包子打狗,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如果真在慕家庄动手,慕家庄一乱,韩王肯定会派兵过来,到时候,被前后夹击的就成了我们了。”
韩铭点头:“姐姐真聪明!这就是三十六计中的借刀杀人吧?”
绘之:“……”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决定对他的话,就按表面的意思理解。
不过她用的不是借刀杀人,而是用的历史上王猛的金刀计里头的反间,此计之毒辣还在其次,要的就是个环环相扣,流畅自然。
而今推慕庄主入彀,她自忖也比不得王猛的十分之一,侥幸有如今的成就,也不过是事前精心推断计算过而已。
当年慕容垂父子,何尝不是离了故土,在外头遭了王猛的金刀计,可见人在外头行走,再小心些也不为过的。
天时地利人和,地利为中,却也能起到决定作用。
想到这里,绘之加快了速度,喝着马,快跑了起来,她想早点回去看看情形。
她们是白天到的,可慕家庄很安静,很寻常。
虽然跟预想的一样,可绘之还是提着心,直到看见迎出来的李盛跟王来等人。
大家脸上都没多少笑容。
慕庄主的宅子里头关押了所有的从青山铁矿上绑下来的工头,还有慕庄主的一些家眷下人。
绘之看向王来,王来冲她认真点头:“夫人放心,山上都换上了我们自己人,徐大也在山上守着。”
这是绘之第一次被人称呼为“夫人”,她下意识的看向韩铭。
韩铭坐在椅子上,正捧着手炉眉眼发亮的看着她。
两个人的眼神交流也只一瞬,绘之就立即回神,对了王来道:“天要下雪,去小田庄要些猪来,多熬些汤水,给每个人都分上一碗。另外吩咐下去,从前工头们怎么做的,以后也需要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改,别一上来就弄出乱子来。新的工头一定不能欺负矿民,如果遇到问题,尽量公正了处理,处理不好,找徐大,徐大若是也处理不来,就找你。”
一句话就肯定了王来的职责跟价值,王来有些小激动,不过仍旧控制了情绪,只是眼中的亮光泄露了几分内心的真实情感。
看天气变化,预测估计接下来的天时,这事是绘之跟老郑头学的,她说要下雪,到了傍晚,果真下起雪来。
韩铭有些躁动,非要回小田庄。
李盛正跟绘之商量慕家宅子里关押的这些人该怎么办。
“老弱妇孺先关着,其余的人等天晴了,一人一身矿民的衣裳,送进山里,让他们也尝尝开矿的滋味。”
韩铭道:“就按姐姐说的去办!”又问绘之:“姐姐,咱们回去吧!”
绘之想起离开小田庄也许久了,慕家庄这么多变动,搞不好族长已经晓得些,确实得回去,该解释解释,该说明的说明,正要点头,突然听到关押工头的那边突然传来高声喧哗。
韩铭一下子脸黑。
绘之只得安抚他:“你在这里等等,我看看,没大事我们就回家。”
李盛要跟她一起去,她止住了:“我就去听听。”
矿民有好几万人,可工头却只有数百,不是这些工头多么厉害,而是矿民不仅吃不饱穿不暖,身上还带了镣铐,打不过,跑不快。
此时有人就对了王来叫嚣:“我认得你,哈哈,原来是韩王的狗,夺人家产不得好死!”
王来不为所动:“成王败寇,说这些废话。”
那骂人的显然是慕庄主的死忠,死到临头哈哈大笑起来,他疯笑了一阵,大声道:“韩南天可真是无耻卑鄙,不择手段!”
绘之听到这里,正想走,谁知那人又说下一句:“早知道,我就告诉庄主了,说起来韩南天的儿子被我们折磨断了腿,此生也不算亏了!”
待走的脚又重新停下,本无意进去插手的人这次毫不犹豫的进去了。
绑人的麻绳乃是小田庄出品,结实耐用。
绘之看了一眼,直接道:“能做工头的,没有好人,直接杀了就成。”
“哈,我倒是谁呢,原来是韩三奶奶,你还不知道吧,你汉子——”
说话的人声音戛然而止,眼珠往外瞪突,似是万分想不到眼前一介女流,竟然敢杀人。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胸前,他还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刚才还震动跳跃的那颗心,现在不动了,因为那上头插着一把刀。
绘之将刀捅进去之后才觉出自己手抖。
不是害怕,而是愤怒跟吃惊。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可一点杀人的快意都没有。
杀人并不能使人快乐。
她将刀抽出来,那人的血溅到她脸上,愕然,恐惧,不忿,最后轰然倒地。
偌大的院子,没有堵住嘴的人,可所有人,没有一个敢出声。
她低头,拿出帕子将刀擦干净,反手拿着还给王来。
再扭头看向众人:“我该主意了,先把这些人的舌头割了,然后挑断手筋,脚筋,最后再把腿骨敲碎,能活下来的,那就养着好了。”
她说完就走,丝毫不顾及身后那吵吵嚷嚷的求饶声。
王来看向身边的自己几个帮手:“按夫人说的动手吧。这些人就算死了都不冤,他们平日也是这么折磨别人的。”
在场的都听到之前那人说的,稍微联系就能想到韩铭的腿,自然也都觉得理解了绘之的愤怒。
可绘之不仅仅是为了韩铭,还有郭挚,还有千千万万,想寻求活路却被推入万丈深渊的亡魂。
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
彼苍者何辜,乃遭此厄祸。
不过是有人为权势为利益,视苍生为牲畜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