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莺在医院假模假样住了半个月，终于在发霉之前出了院。她在医院每天躺着不动，又每天喝着王阿姨煲的各式各样的汤，一回家她就发现自己长胖了。

　　自从家里出事以后，她几乎从来没有过毫无忧虑只顾躺着等吃喝的生活，所以人形也总是看起来很消瘦，脸颊也透着一股精瘦感。而现在，楚莺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明显圆润起来的脸颊和腰身，她伸手捏了捏，感觉还挺开心的。

　　无忧无虑安心长肉这样的生活并不适合她，但是如果她也能像其他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们自由自在地生活，不用背负着枷锁，或许她也可以是一个灿烂又明朗的女孩子吧。

　　她出院以后，夜礼的重心也移到了工作上，早出晚归，甚至有时候不归。她不知道夜礼在公司的情况怎么样，但总能隔三岔五在经济板块的新闻里看到既明风投和夜氏集团这两个曾经的盟友，现下出现了要分崩离析的征兆。

　　凭上一辈的交情，楚莺明白分崩离析是不可能的，但一旦话语权交到了这一辈的夜礼和唐凌朝手里，结果就很难预料到。她不认为唐凌朝会轻易放过夜礼，当然，夜礼也不可能会由着阿朝肆意挑衅。

　　他们两个人都是富有头脑的天之骄子，但夜礼是充满理性的掠夺者，唐凌朝却是深藏不露的野心家。

　　这场商界新贵之间的战争，没有人能预料到未来。

　　就像楚莺不能明白，为什么夜礼在忙到不可开交的时候，唐凌朝却有时间跑来夜礼家找她。她还在镜子前打量自己明显健康起来的身材，就听到门铃响起的声音，她还没走近大门，门铃声消失，她放慢脚步却听到更加猛烈的捶门声。

　　她吓一跳，还以为是夜礼的仇家来了，打开可视门禁才发现门外是唐凌朝，她赶紧打开门，正要问唐凌朝怎么来了，唐凌朝就先她一步朝她大步走了过来。

　　他不由分说地抱住楚莺，力气大到楚莺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有段时间不见并且没有近距离接触，楚莺一瞬间对于这样的唐凌朝感到陌生，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

　　感受到她的抗拒，唐凌朝蓦地松开了她，眼里有猜疑和不敢置信，“为什么？”

　　楚莺慌忙解释，“不是，你误会了，只是你刚才太突然我有点吓到了。”说完还扯出笑容，“你来我很开心的，真的，进来坐吧。”

　　说完她走上前想去挽唐凌朝的手，然而唐凌朝手一撇，避开了。

　　这次换楚莺不敢相信了，“怎么了？”

　　唐凌朝摇头，不想说自己的不开心，但不开心却全部写在脸上。表情看起来不太好，嘴里却又说着关心的话，“前段时间我太忙了，没能来看你，你怎么样？”

　　“我挺好的，你看，”楚莺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笑意满满，“我还长肉了。”

　　“为什么不说实话？”唐凌朝半侧着脸，看向楚莺的目光都不是平视，目光中的审视让楚莺顿感心虚，可明明她也没有撒谎啊。

　　楚莺不懂他今天的情绪，还在疑惑，“什么？”

　　“你在医院住了那么久，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表情很严肃，看起来像是真的很生气。楚莺先是觉得奇怪，又觉得有些生气，“你监视我？”

　　“我只是想更了解你。”

　　楚莺往后退了半步，表情无奈还带着点沮丧，“不应该是这样的，阿朝，如果你真的关心我，在知道我在医院的时候你就会来见我，可是你没有来。”

　　“你只是想让我活在你的监控里，活在你的控制之下。”

　　“阿朝，我们在一起这么久，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她眼神真诚，希望可以从唐凌朝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但唐凌朝却躲开她的目光，走上前去拥抱她。唐凌朝下巴抵在楚莺肩头，整个人都像依附在她身上，双手紧紧环抱住她的肩膀。

　　唐凌朝的神情脆弱而低迷，“楚楚，我只是害怕会失去你。你知道的，我不能失去你。”

　　他们在逆境中相遇，在人生低谷时彼此扶持，在过去一千四百多天里，他们都陪伴着彼此，在唐凌朝心里，楚莺就是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楚莺为了报仇所以要回国，他也放她回来了。他们分开了半年，这半年里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一个人在费城的时候想她想到发疯，就算是回来寻她，她也没有尽早搬出夜礼的家的想法，他不想太过逼她。可是现在楚莺对他的态度却让他感到害怕，她和以前不一样了，不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要依靠他的楚楚了。

　　如果楚楚不爱他了，又或者说，楚楚爱上别人了，他一定会疯的。

　　唐凌朝松开楚莺，认真看向她，询问中还夹杂着些许乞求，“楚楚，要不你搬出来吧？我那里也能住，我们生活在一起，就像以前那样，好吗？”

　　楚莺推开他的手，表情没有丝毫起伏，如果换作以前，她肯定会很开心。但是现在她回到了中国，接触到了现实，她就知道自己不能还和以前一样天真。

　　“阿朝，等我的事情结束了，我们还能回费城去吗？放下你现在拥有的这些，放下你唐家大少爷的身份，和我们回到费城去过以前的日子。你愿意吗？”楚莺抿了抿唇，忍住心里忽然冒出来的那一点酸涩。她心里也很清楚，自从回国之后，不管是她自己，还是唐凌朝，亦或是他们之间的关系，都变了太多了。

　　唐凌朝和她预想得一样没有说话，而无言也是一种答案。

　　楚莺当然知道唐凌朝既然选择进入公司再要离开并不是他自己一个人能决定的，但她想要的只是唐凌朝的态度而已，哪怕不能和她一起回到费城，只要他有心，他们之间也能走得再长远一点。

　　“我知道，你现在刚进公司，急于做出成绩让你父亲认可你，可是阿朝，这不是我们从前想要的生活不是吗？你不是不能留下来，但你应该也很清楚，以我的身份，配嫁给你吗？你父母会同意吗？”

　　他们不是一定要结婚，但即便是现在可以谈恋爱，将来呢，要不了几年，唐凌朝就该在唐家的安排之下认识其他的女孩子，相亲或是结婚。那么到时候她呢？她还能做什么？

　　唐凌朝握住楚莺的手臂，急切向她保证。“我向你保证，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永远。”

　　楚莺终于笑了出来。但她却不是因为开心，她只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就当她相信了，而唐凌朝也一定能做到他说的那样。她很累，如果不能回到费城，留在G市的每一天，她都不想去考虑她和唐凌朝未来。

　　她不希望在眺望未来的时候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楚莺冲他笑了笑，“我最近挺好的，回国之后都挺好的，我以前以为我离不开你，但现在你看我，是不是比四五年前看起来都要健康？”

　　她从前总是一副枯瘦模样，五官漂亮却无法给人一种美感，即便后来经过调养也变好了一点，但还是非常精瘦，只有现在，她看起来才算是有点正常人的样子。

　　唐凌朝细细打量她一番，发现她确实是丰腴了不少，打心里也觉得开心。“可能你还是比较习惯国内的饮食，胖一点也好，健康最重要。”

　　“留下吃饭吧，我做饭。”

　　***

　　送走唐凌朝，楚莺脸上那点浅浅的笑意也消失殆尽。

　　以前她和唐凌朝在费城，过着没有过去的日子，哪怕是生活艰难了些，她也没觉得很苦很难熬，虽然他们在一起那么久都没有说过结婚或是未来的事，但她也从来没有担心过未来。她一直觉得她和唐凌朝是两个独立个体的人，两个孤独的灵魂只要相处融洽，这就够了，不用考虑其他人，不用考虑两个人的背景和家人。

　　但自从回国后她发现唐凌朝是唐凌双的弟弟，是唐家的少爷，她的自信心在一夕之间全然崩塌，她忽然就看补道未来了，未来好像没有了。

　　留在G市，她以楚家女儿存在的每一天，夜家不能接受，唐家也同样不会接受。

　　楚莺忽然对自己要报仇的想法感到怀疑。报仇这件事，剥夺了她所有的快乐和自由。她准备了五年，都没能直接杀了夜景，等待了半年，夜景也没有醒过来，直到现在，她没有做成一件事。

　　她想为爸爸妈妈还有姐姐报仇，可是她也知道，为了夜景搭上自己的后半生根本就不是正确的做法。

　　但总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楚莺回到房间，找出藏在隐蔽处的一些药瓶，用针管将药瓶中的**抽了出来，将药瓶放在一边后，往床前走了几步。

　　**躺着的依然是脸色苍白的夜景，楚莺没有过多犹豫，直接将针管对准了点滴瓶，将针管中的药物全然推入点滴瓶中。

　　点滴瓶中出现一条小旋风，很快内部又恢复平静，只留下许多颗细小地正往上攀爬的小气泡。

　　这样的动作楚莺重复了两次，然后就站在床边静悄悄地盯着夜景的反应。

　　希望夜景这一次的反应能如她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