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救下来以后她才发现，她没有第二次选择去死的勇气，她害怕会再次见到她的爸妈还有姐姐，害怕如果遇上他们甚至都不能告诉他们凶手是谁，她没有帮家人报仇，哪里还有颜面去见他们。

　　“你总是和我说，你大哥不是凶手，但是你知道吗？这五年里我无数次想要结束我的生命，但是我不敢，我不敢死，我怕见到爸爸妈妈的时候他们问我为什么凶手还活着，我却死了，我们全家人都死了。”

　　“全家人，都死了。”

　　“你应该不会懂这是种什么感觉吧？毕竟最该死的人还一直活到了现在。”

　　楚灵的语气越轻，无形的刀在夜礼心里就扎得越深，一刀一刀剜着他的血肉，凌迟他的生命。

　　之前他不相信大哥会杀人，不知道真凶是谁，他还能和楚灵说，他会帮她找到凶手，然后将凶手绳之以法。现在他有了眉目，知道这个凶手很有可能是唐凌朝，他反而不敢说了。

　　他不想让楚灵觉得他大哥是凶手，但他知道，如果凶手真的是唐凌朝，或许楚灵会更加难以接受。

　　既然恨已经恨了这么多年了，那就继续恨着吧。好过知道唐凌朝才是真正的凶手，那样楚灵就太可悲了。

　　“我会帮你找出真凶，我也会将他送进监狱。但是楚灵，我希望你明白，这五年我一直在找你，不单单是因为我觉得有愧于你，还因为……”

　　“因为什么？因为你喜欢我？因为你爱我？如果你真的爱我，当年就不会对我隐瞒夜景还活着的消息。”

　　楚灵的脸色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死气沉沉，她情绪激动，极度怨他。也讨厌自己。

　　当年一开始她也不想相信夜景是凶手，加上当时警方都对外宣称夜景已经死了，楚灵还想，即便夜景也是凶手，反正他也已经死了，可以亲自去爸爸妈妈面前忏悔。当时年幼的她竟然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她不知道别人有没有经历那样的悲痛和黑暗，她只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是一具行尸走肉，在暗无天日的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走了很久很久，却怎么都走不出那片黑暗。

　　在她头破血流即将看到光明的时候，世界再次和她开了玩笑，告诉她，前面的不是光明的，是黑暗钟诞生的幽光，你以为它是光亮，殊不知它是更绝望的黑。

　　楚灵也从来没有想过，短短一周的时间，她居然会坠入深渊两次，第一次，里面是无尽的黑暗，吞噬她的心智。第二次，黑暗中出现荆棘，割伤她的肉体，以她的血肉为食，精壮之后将她割裂得体无完肤。

　　叫她想死都不能好好地死。

　　夜礼于五年前产生的疑惑，终于在这一刻得到解答。当年他知道大哥还活着的消息之后甚至都没能再见楚灵一面，她就消失了，那个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楚灵早就知道大哥还活着的消息，她大概是听到了妈妈和自己的对话，所以才会不告而别。

　　他难以想象，楚灵当时知道大哥还活着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所以你离开我，连一个机会都不留给我？”

　　哪怕是给他一次坦白机会，或许当年他也不会隐瞒楚灵，就是会说实话也不一定。

　　“你想让我怎么做，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坦白夜景还活着？即便那时候你说了真话又怎样？你有没有想过，我拿什么去接受他还活着的消息？”

　　“我没有资格代替我的父母我的姐姐宽恕他，但我就算搭上我的命，我也要让他下半辈子不好过。”

　　夜礼觉得她话中有话，微微蹙眉，在床边慢慢蹲了下来，他将手伸到**，隔着被子去触碰楚灵的手。

　　“楚灵，我们夜家对不起你，但我求求你，不要用牺牲你自己为代价，可以吗？”

　　楚灵的手在被子下抽走，她望向别处，脸上忽然多了几分笑容，“你以为那个药，真的能救夜景吗？我告诉你，不过是另一种方式催命罢了。”

　　夜礼的表情丝丝裂开，看向楚灵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确信。那个药会有副作用这是必然的，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只是楚灵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药还有别的作用？

　　他正要开口问，楚灵忽然扭头看向他，打断了他说话的意图。“你不用问了，我不会说的。”

　　“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既然你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之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夜礼转身出去，关门之前楚灵说话了。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我就没有继续住在你这里的道理，我有男朋友，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和他住在一起，就算是在外面随便租个小房子，不如你这里看起来壕气，也比在你这里住得舒服。”

　　夜礼站在门口，咬紧了后槽牙，再看向楚灵时眼中没有了刚才的愧疚和祈盼。他神情冷漠，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从今天开始，你哪儿都不许去，只能留在我家。还有，不许再和唐凌朝联系。”

　　“凭什么？”

　　“没有凭什么，也没有为什么，现在我是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不仅不能和唐凌朝联系，我也不会让你再见到他。”

　　“你发什么疯？”

　　夜礼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就当我是在发疯，以后……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说完夜礼走了出去，下一瞬楚灵听到锁上门的声音，她掀开被子跑了过去，发现门把手已经拧不动了。

　　她用力捶门，朝还没走远的夜礼大喊：“你发什么神经，放我出去！夜礼！”

　　身后是楚灵的尖叫，夜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他没有任何的表情，眼中也是毫不动摇的坚定。

　　总有一天所有的真相都会浮出水面，真相会告诉所有人，曾经的他们都是错的。

　　而现在他要做的，是保护那个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

　　夜礼家忽然封了路，一开始唐凌朝以为里面出现了什么状况，后来发现联系不上楚灵，他才发现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夜礼有意为之。

　　他坐在车里，看着不远处拉起来的警戒线，明白原来只是为了防他一个人。

　　他真的很不喜欢夜礼。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有些记不清，大概就是他被找回唐家，成为唐家少爷的那一年。那年暑假，他被带回唐家，不爱出门，也不爱跟人说话，只喜欢站在窗边凝视人群。那短短的几个月他没有见过几个人，但对夜礼的印象很深。

　　他的姐姐，唐凌双，在他眼中蠢得无可救药的女人。就是因为那个时候，她像个跟屁虫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跟在夜礼身边，不管夜礼的表情有多不耐烦和厌恶，她总能笑脸相迎。

　　蠢成那样，居然还是他的姐姐。

　　但是能怎么办，唐凌双生来就是他的姐姐，他总是只能帮着姐姐的。所以他讨厌夜礼，讨厌那个让他那个本该骄傲的姐姐放下身段委屈自己的男人。

　　一直到长大以后，一直到他知道楚楚来了夜礼家里之后，一直到现在，他都讨厌着夜礼。

　　他知道楚楚心里有仇恨，想要回来报仇。他原来不知道楚楚想要找夜礼报仇，楚楚刚刚回国的时候有段时间没有和他联系，他也因为着急而打乱了自己以前的计划提前回了国。在知道楚楚是在夜礼家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担心过，但他笃定夜礼不会知道真相，而楚楚也会在真相浮出水面之前杀了夜礼。

　　他觉得那样也不错，所以他放任楚楚待在夜礼家，每一次他来这里，都会给楚楚带点药物，一次又一次将催命符带到夜礼家里，那样的感觉他觉得真是舒心。

　　直到，他发现楚楚好像变得有些不同了。

　　楚楚虽然和他在一起了四年，他也相信楚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喜欢他的，但楚楚曾经也是喜欢过夜礼的。刚开始的时候他也没有担心过这个问题，只是楚楚的态度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他才开始有些担心。

　　已经连续几天他被拦在警戒线之外，联系楚楚也联系不上，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他也相信，是夜礼对他的警告。

　　如果他会怕，那他就不是唐凌朝了。

　　他踩了一脚油门，想直接冲过警戒线，然而就在他以为这真的只是一道简单的警戒线时，他的车忽然变得难以控制，把不准方向，他拉起手刹之后下车查看，发现地面上都是钉子，他的车胎上也被扎了好几个，直接爆胎了。

　　“Damn it!”唐凌朝用力捶了一下车子，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上这种当，还在生气，余光瞥到了一道人影。

　　他看过去，看到一张讨人厌的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果然是在国外待久了，连中文都不会说了，连说脏话都要说英文了？”夜礼一步一步走过来，整个体态都是懒散的，却给了唐凌朝更多的羞辱感。

　　唐凌朝没有接话，只是指了指地面上的狼藉，“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别，”夜礼抬手，做了个拒绝的姿势。”待客之道首先得是客，拉着警戒线还要往里冲，这叫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