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灵感觉自己像一条没有尾巴的鱼。在海里游来游去，没有方向，也保持不了平衡，跌跌撞撞，尤为艰难。

　　她努力向前游着，忽地看到一道光，可是她是鱼，一条没有尾巴，没有手的鱼。

　　她够不到那束光，却还是被那束光照耀得头晕目眩。她废力向前游去，想要游进光亮的中心，而光亮也在向她游移，身体被光亮照到的每一处都透着灼热。

　　那是一种满足，一种可以填补她内心空虚的慰藉。

　　她在光亮之下放松自己，任由自己沉入海底，又被海水冲撞得无法停歇。

　　楚灵睁开眼，看向夜礼，“你可以抱我吗？”

　　夜礼停下动作看着她。开始之前，他甚至都不敢拥抱她。

　　多年来的克制与压抑，一夕化作全部的柔软，连去触碰她，他都是小心翼翼。

　　这一刻不只是楚灵需要他，他也同样需要楚灵。

　　许久后，夜礼抱楚灵去浴室洗澡，他将她放进浴缸里，细心为她擦拭身体，一直沉默的楚灵头偏向另一边，等她回过头来看向夜礼的时候，眼睛比刚才还要红上不少。

　　刚才她的眼睛充满水汽，莹润湿亮，但现在的却是因为泪花充斥。

　　她像是刚刚爬上岸边死里逃生的求生者，一只手死死抓住浴缸边，看着夜礼的眼睛充满渴求。

　　“是因为我不配吗？爸爸、妈妈、姐姐都死了，我以为阿朝是来救我的，可是为什么他才是剥夺了我所有的那个人？”

　　“我的生活，我的快乐，我的希望，都没有了，都没有了。夜礼，这些年我恨你们夜家，我恨你，可是为什么你好像连你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后来她才发现，或许她在夜礼身边的那些年，根本就没有哪一刻真正走进过夜礼的心里，在夜礼的心里，她从来都不是第一位。

　　可是为什么现在夜礼却是这样的。

　　还是说，从前的楚灵并不重要，她变成楚莺回来之后的这半年，才让夜礼动了心。

　　夜礼朝她笑了笑，身上随便套上的一件白衬衫被打湿了不少，他抬手抚着楚灵的脸侧。“你恨我，我爱你。你看，我们多配啊。”

　　楚灵抿着嘴，下巴颤抖了许久，还是没忍住落下热泪。她曾经努力了那么久，一直以为唾手可得的东西，过了这么多年，才终于从他口中听到。

　　可是他们都已经不是几年前的他们自己了，一切都变了，他们都变了。

　　她摇头，委屈大哭。“回不去了，我们回不去了。”

　　楚灵最后实在累到没了力气，还没回到**就睡着了，夜礼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回**，给她盖好被子之后也顺势在她身边躺下。

　　等了那么多年，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躺在她身边，可以去亲吻她。

　　可是他明白，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他的夜莺还没有完完全全回到他身边，他要帮助她的夜莺，让她在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的时候完完整整的留在他身边。

　　他希望所有的事情都能如他所愿，也自然有人希望这些事情都不会如他所愿。

　　唐凌朝联系不上楚灵，只能在其他地方给夜礼使绊子，他在既明做出的成绩越来越多，也给夜氏集团带去了很大的压力。

　　夜启明忙着照顾夜景，直接让夜礼忙得焦头烂额，连顾虑楚灵的时间都没有。连续几天忙到几乎没有时间回家之后夜礼才陡然发现，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像几年前，对楚灵的照顾一旦减少，就容易失去楚灵。

　　这是经验所得。

　　担心重蹈覆辙，夜礼只能逼着夜启明处理工作，声称夜景那边只要薛晨一个人照顾就行，为此夜启明和薛晨都没少骂他无情。

　　无情就无情吧，反正在他这里谁都没有楚灵重要。

　　楚灵没有他想象中萎靡不振，全然不像当年时的样子，只是变得有些安静，坐在沙发上不说话的样子像一副静置的画。

　　“楚灵。”

　　“你回来了。”楚灵动了动，“今天有查到什么吗？”

　　虽然当年她确实在G市见过唐凌朝，但是即便她这样去找他，可能唐凌朝也不会承认，或者又会用这样那样的理由来哄骗搪塞她。拿不到证据也无法向警方证明他是真凶，所以他们需要证据。

　　“还没有，他当年很谨慎，很可能当年除了你和我大哥以外没有其他人在G市见过他。”

　　但指证他也至少需要两个以上的人证，仅凭楚灵和根本表述不清楚的夜景的说法，根本就无法有效指证他。

　　夜礼也很沮丧，唐凌朝当年被找回来在唐家待过的时间实在太短，而唐叔都没有对外声明，所以知道和认识唐凌朝的人都少之又少。就算有人当年和唐凌朝擦肩而过，也不会有人记得他是谁。

　　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就算当年有的证据，现在也可能因为时间实在太久远，也都不见了。

　　楚灵垂着头，虽然失望，但还是努力在思考其他的可能性。如果不认识唐凌朝的人不知道当年他做过什么，那认识唐凌朝的人呢？

　　她和唐凌朝虽然在一起四年，但对唐凌朝的人际交往并不清楚，最开始的时候，唐凌朝也曾经以穷学生的身份面的她，但其实后来她才知道，唐凌朝并不缺钱。

　　她唯一认识的和唐凌朝有关系的人，就是威廉先生。

　　当初是她傻，没能看出来唐凌朝和威廉·摩根的关系，可就算是现在，在她经历了那么多以后，她甚至都看不清朝夕相处那么多年的唐凌朝是什么样的人。她和威廉·摩根只有那短短的一年，她又能有多了解他呢？

　　不对，一定能找到突破口。

　　一定能。

　　楚灵想了想，忽然问道：“之前我住院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医院见过威廉先生？你当时还说他是从肿瘤科出来的对不对？”

　　注意到她明显开朗起来的神色，夜礼先泼了她一盆冷水。“他说了，他是帮别人拿报告，所以你这个想法可以打住。”

　　“不。”楚灵否认，她虽然不一定了解威廉·摩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她对威廉·摩根的身体却很了解，虽然现在想想她和唐凌朝在一起的那几年可能没有剩下什么意义，但她学过的东西却是实打实的。

　　“他的身体之前就有状况，所以这次去肿瘤科肯定也不是帮别人拿报告那么简单。那个报告应该就是他自己的。”

　　“可是这不合理啊，他那样的人，有什么必要自己去拿报告。”

　　“因为他的病不能让别人知道。”外人不清楚，但她在威廉·摩根待了那么久，多少也知道了一些他的秘密。“外界都以为他是摩根集团唯一的继承人，但其实不是，摩根先生有更加中意的继承人，只是那位继承人的身份暂时不能公开，只能先让威廉先生出来露面。但威廉的身体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出现过问题了，他一直小心翼翼秘密处理这件事，不敢让别人知道。”

　　“因为这件事一旦被外人知道，摩根财团的股价肯定要出现大动**，如果因为威廉先生的原因导致摩根财团出现亏损，摩根先生不会放过威廉先生的。”

　　夜礼对这个摩根财团的家务事确实不太清楚，但光是听楚灵这么讲也觉得有哪里奇怪。“怎么听你这么说摩根好像并不满意威廉的样子。”

　　“因为威廉根本就不是现任摩根夫人的孩子，充其量算是个私生子吧。”

　　夜礼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就算我跟他们都不熟，但以摩根这样的人物，被你知道摩根家族的秘密，也不会放过你吧。”

　　这是自然的，楚灵撇了撇嘴，掸了掸指甲，又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个秘密的事当然不能被他们知道，但我那个时候寄人篱下，他们那样的人都不知道有多深的手段，说不定哪天看我不爽了就把我给做了，我总要找点秘密傍身，才能在临死之前保自己一命。”

　　夜礼脸色顿时变了，那个时候，她为了生活而不得不委身于威廉·摩根的时候，一定每天也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吧。比起那时的他只是活在失去她的悲伤里，她的恐惧才令人感到难过。

　　“对不起。”

　　“什么？”楚灵神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眨眨眼睛假意不明白，甚至装作没听清。

　　夜礼却没有再说下去。

　　对不起，没能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对不起，没能早一点找到你。

　　“那个时候，是不是过得很辛苦？”夜礼抬手去摸她的头，被楚灵推开。

　　楚灵往旁边挪了挪，并不想说那个时候过得有多难。故作轻松道：“其实也还好，虽然那个时候有担心，但其实威廉先生对我挺好的。”

　　她笑了笑，“我整容的费用，也是威廉先生给我的。”

　　夜礼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仍然精致却和当年完全不一样的脸，喉间涌出许多酸涩。“为什么想要整容？”

　　这一点楚灵倒是没有遮掩，很快就大方回答了他。“我担心会被你们找到，想着或许换一副样子，将来回来报仇的时候，成功的机率还能大一些。”

　　夜礼像是没有听到这话的后半段，只捕捉到了前半段她说的“担心会被找到”。

　　他眨了眨眼睛，眼底瞬间噙瞒泪光。“是不是从一开始离开中国，你就没有打算留下楚灵这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