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玲珑靠着唱戏的本事,一路下来赚了不少的银子。
他将新得的小碎银放进鼓鼓囊囊的荷包中,一想到这些银子能撑到他回家,脚步变得轻快了许多。
他要去租一辆大些的马车!
可随后便腾了空。
张玲珑看着自己飘起来的双脚,感受着背后将自己薅起的那一只手,眼睛蓦地瞪大。
“张玲珑。”
辰让的声音宛如地底爬出来的鬼魅一般慑人,她道,“你将孤害得好惨!”
张玲珑本是不信鬼神的,可如今死去的辰让就在他的背后。
看上去,力气比之前的还要大!
“呜呜呜……”他心中害怕,实在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辰让将他丢在地上,竹忍趁机将他钳住,几下便用带子将张玲珑的手捆上。
见状,张玲珑倒是明白了。
皇上没死?
他看着十日未见的皇帝,只觉陌生,原本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无论衣食还是其它,向来都是宫中最为精致的。
可现在,她的头发微微糟乱,脸上也擦了些灰尘。
如果只是擦肩而过,或许他并不会认出,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当日他心心念念的皇上。
但张玲珑太明白自己做过什么了:是他害得辰让昏迷不醒,害得辰让“假死”——如今她的落魄模样,全是因自己而起。
所以,张玲珑怕辰让会杀死自己,哪里还顾得上叙旧情,只想逃走!
张玲珑刚想跑走,便见竹忍拿出一把匕首。
微寒的光亮令他腿脚发软,张玲珑惯是个胆小的,当即昏死过去。
竹忍瞧着地上的青红,问道:“皇上,可要杀了他解恨?”
辰让的目光看向张玲珑的荷包,摇了摇头道:“留着他,孤有用。”
有用?
这样一个动不动就被吓“死”的人,有什么用呢?
其实辰让二人已经好几日没吃过饱饭了,他们匆匆忙忙地离开硕阳,什么都没带,实在无奈。今日竹忍寻了个小地方,将自己的贴身玉佩给当了,却只有百两。
他们日后需要用钱的地方不少,本是没什么生钱的头绪,可在见到张玲珑后,辰让便有了主意。
听说张玲珑在入宫前,是最有名气的戏子,唱一唱便能得许多银钱,不过几日未见,只看他的荷包,便知此言不虚。
有了这棵摇钱树,便可高枕无忧了。
张玲珑刚醒的时候,便看到辰让的脸在眼前晃,他只觉额头发热,浑身瘫软,像是染了风寒,而辰让似乎在帮他擦脸。
“皇上……”他喉间发干,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醒了?”辰让将他扶起来,将药凑到他嘴边,张玲珑看着黑乎乎的药,脑子里混乱一片,还未来得及想这是不是什么毒药,便被辰让灌了下去。
灌完药,辰让见他好些了,才问道:“张玲珑,帮孤赚钱,不然杀你。”
张玲珑傻兮兮地问:“赚多少?”
“十万两。”
张玲珑讪讪:“您还真是狮子大开口。”说完便躺了下去,背对着辰让,闭目休息,只是眼眶热得厉害。
“答不答应。”
“答应。不答应就要杀我了,敢不答应么?”
说完,张玲珑便听辰让出去了,他坐起身来,狠狠捏了脸,只觉疼得厉害,终于明白这不是梦。
皇帝,她还活着。
嘴角莫名地勾起来,可一想到那十万两,他又耷拉下来:那么多钱,他要赚到猴年马月啊?
出了门后,竹忍问道:“公子,张玲珑醒了?”
“嗯。”
竹忍松了口气:“既如此,您先回去歇歇,为了照顾他,您的眼睛都熬红了,这里有竹忍看着,不会有事的。”
“好。”
辰让本要走,却又回头嘱咐道,“他已经答应了,别杀他。”
竹忍点头:“是。”
等张玲珑睡醒一觉,便被竹忍摇起来去吃饭。
他嘴里发苦,看见什么都不想吃,揪了几口蒸饼便搁下了。
辰让喝完手中的汤,又吃下一个蒸饼,随后将张玲珑的蒸饼递过去:“吃!”
“不想吃。”张玲珑嘀咕道。
见辰让放下饼,他又道,“公子……我想吃肉。”
“没钱。”辰让言简意赅。
张玲珑荷包里的碎银子全用来抓药了,不仅如此,还贴了竹忍的十几两银。
什么摇钱树,明明就是一棵倒霉树!
辰让咬着蒸饼想。
张玲珑的这场病折腾了好几日,到底也是饿了,没办法只能继续啃蒸饼,啃一口嚼半天,竹忍都驱来马车了,才咬下去一个小豁口。
出了门,张玲珑盯着路边的咸鱼不走了。
他拉住辰让,可怜巴巴道:“公子,这鱼不贵,要只小的就行。您拿我那么多银子呢,要条鱼,不过分吧?”
辰让看他,没说话。
张玲珑举手起誓道:“我就要这一回,行不行?”
“行。”
辰让挑了块手指大小的,花了十几个铜钱,张玲珑高兴极了,将它夹在卷饼里,没多久便全吃进了肚。
三人乘着马车,前往硕阳南。
硕阳南的地界,除了竹将军外,便是福将军与落将军为大。
落将军本就是竹家的随从,倒不急笼络,按着地界的远近,他们先去的便是齐曲县的福家。
路上的时候,张玲珑被辰让赶去戏台的对过唱戏。
他站在破桌子上,妆也没画、衣服还发皱,被逼着去抢对面台柱子的戏,虽说是争气抢了过来,原本的看客全都跑到了他这里,可对面儿的武生早就捏了拳,恨不得一下打死他。
张玲珑唱完一段,半扶着桌子下了来,看官早就给了银钱,称赞过后便散了开,戏台的武生也终于找到机会,冲过来要打张玲珑。
张玲珑熟练地躲在辰让身后。
而竹忍,熟练地摆出拦人的手势。
没多久,武生便被竹忍打倒在地,再不敢上前来,张玲珑在辰让身后嘀嘀咕咕:“唱戏这一行,最恨抢人饭碗的,咱们这么做不地道。”
辰让觉得新奇,也学着他嘀咕道:“灌孤昏睡药,你便地道了?”
张玲珑瘪嘴没敢应。
后来他又道:“不过他们技不如人,怪不得咱们。”
辰让点头。
“孤亦技不如你。”
张玲珑看她一眼,思及先前种种,再不想开口了。
竹忍本是打算收拾完武生,拿钱走人便是,谁知就在此时,他突然瞧见戏台子底下站了个熟人。
那姑娘的脸颊处有处显眼的伤痕,一双眼睛却清澈透明,隐隐对他有着崇拜,可随即戏台子的老板便冲着她狠狠抽了一鞭,喝道:“还不去搀你师兄!”
姑娘早不是第一次挨打了,既没有怨言也没有愤恨,只急急忙忙地过来,待路过竹忍面前时,那袖口的艳红色的花朵落在竹忍眼中,分外刺眼。
她搀起所谓的师兄,竹忍终是将她拦下。
“阿织?”
姑娘回头,却是不解。
一旁的武生气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走?”
姑娘对竹忍轻轻颔首,便真的走了。
仿佛,“阿织”二字对她而言,陌生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