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等人回到临洮府时，已经临近过年。
叶玙本想着直接从凉州营拐到阿端卫，被燕明、柳空绿硬是生拉硬拽地拖到临洮府，不由分说地架到镇北侯府前。
侯府里听闻燕明回来，一家主仆都在门口候着，唯有燕清缺席。
燕明同家人寒暄了几句，一打听才知道燕清拿身子弱要早睡当借口，死活不愿意见他。
燕明知道他大哥这个臭大爷性子，也不恼，舔着脸硬要闯进燕清的院子。
下人阻拦不过，僵持许久。
燕清才穿着一身整洁的白衣从屋子里被人推出来，佯装被吵醒的模样，恼道：“回来就回来，叽叽喳喳地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全城上下老小都来迎你？！”
燕明一看他大哥那半点睡意也没有的模样，心里暗叹：大哥啊大哥，傲娇腹黑已经退大环境了啊！
面上却笑眯眯地，向他展示柳空绿怀中抱的宽大木盒：“大哥！快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燕清扫了一眼那木盒，平静地拿斜眼睨燕明：“你能给我送些什么？黄白俗物咱们家有的是，我不要。”
燕明故作玄虚：“才不是那些东西！是可以让你心想事成的东西！”
燕清摆出正经的模样，沉思：“它能帮我什么？收复西北？统一天下？四方来朝？”
燕明目瞪口呆。
这是可以说的吗……？
燕清看他那样，笑意染上眼尾，不逗他了：“说罢，劳烦你辛苦从京城给我带的礼物，是什么？”
燕明一下眉开眼笑，从木盒里庄重地捧出一对……在燕清眼里怎么看怎么怪异的东西。
毫无美感可言，看着也不像是行军打仗的器物。
他不禁蹙眉疑道：“这是什么？”
燕明给柳空绿使了个眼色，没品兄弟俩在电光火石间达成共识，柳空绿放下木盒，上前一把摁住燕清，同时高声道：“大公子，得罪了！”
燕明抱着那双助行器就扑到燕清膝前，不由分说地卡住燕清的膝盖，抓着他的一条腿就往助行器里塞！
燕清哪里被人这样冒犯过，然而双腿已废，反抗无门，只能咬牙切齿地骂道：“柳空绿！你也跟着他胡闹！”
柳空绿一面用尽全力摁着燕清，一面笑着赔罪道：“属下有错！完事之后，公子追着属下打都成！”
双腿残废一直是燕清心头扎着的一根刺儿，闻言，他惊怒道：“柳空绿，你越发没规没距了！我怎么可能追……”
他突然顿住，不敢置信地低头，此时燕明已经把两只助行器都装配完毕，松紧也已经调试好。
他回味了一下柳空绿方才的话，心里涌上狂喜，而又惊疑不定：“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燕明检查了一下两个助行器都没问题，心满意足地拍拍卡在助行器里的燕清的腿，随即退后一步，朗笑道：“大哥，站起来走两步试试！”
燕清想发笑，他私下已经让人遍访名医，都说他的这双腿没救了，再没有站起来的可能。可是他看燕明和柳空绿那认真的模样，又不免期待。
或许，真的有用呢？
他咬着牙，忍者腿部久不运动的酸楚感，双手撑着木车的把柄发力！
他的身体慢慢地直起来，直到将近笔直时，突然他听到腿上的奇怪物件发出轻轻地一声“咔”，随即膝关节似乎有什么东西支撑着，让他能够稳稳地站住而不摔倒。
紧接着，他心里涌现出更大的期望——他试探着发力，大腿带动残废的小腿，微微向前倾！
他在这奇物的扶持下，稳稳地迈出一步！
虽然已经感受不到脚踩大地的触感，但这一步是真真切切踏出的！
他心头狂跳，惊喜得又迈开腿！
第二步！
第三步、第四步……
燕清走得很慢，然而这已经是巨大的惊喜，他克制不住震撼，转头看向虚扶着他的燕明。
燕明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大哥，我、空绿和林阁老特意找京城最好的工匠给你打制的，有了它，以后你就可以正常地行走了。”
燕清的嘴唇颤抖着，他明白这东西并不能支撑他恢复以前骑马作战的能力，但是，但是——能够站起来，已经是很好了。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燕明，许久，才从口中吐出一句强作镇定的：“哼，勉强凑合。”
燕明笑盈盈的：“大哥，叶玙大哥还在大堂等你。”
“叶玙？他到西北做什么？”
“阿端卫改制，陛下命他为新任阿端卫指挥使。”
燕清不说话了。但燕明直到他在惆怅什么。
柳老门下三个青年才俊，不想有朝一日竟会在西北重逢。
柳老从西北发家，一辈子征战四方，终至扬名立万。如今耳顺之年，膝下三人却兜兜转转地都回到了西北。
聚会散了，燕明同燕清讨论起兵部虚开军械的事。
燕清听到汪司直的名号时并不惊讶，燕明看着他，意识到以前同汪司直交易的对象原来正是燕清。
“兵部不太可能虚开军械，管理货仓的和办理事务的通常会被陛下安排成两个对立的派别，”燕清仔细地翻看那份资料，“这几批东西去向明确，运送时间也很明朗，证明是真的送出去了，至于到了哪里另说。”
燕明突然道：“大哥，你当初坠马时，是被这种咱们没见过的箭头射伤的么？”
燕清无奈道：“我并非被射伤，而是为了躲避箭矢和围攻坠马，所以并不清楚箭头究竟是哪种。”
燕明突然灵机一动，站起身：“那父亲……父亲不是被这箭所伤么，他也许会有印象？”
燕清神色淡淡地看着他，面容在油灯下显现出一种无言的寂寥感：“你要怎么去说？这份东西是能给父亲看的么？”
燕明哑声，无力地坐下了。
镇北侯一生为朝廷征战西北，手握六十万大军却从未有过谋逆之心，如今他们若是将这份本册交给镇北侯，恐怕镇北侯也只会质问他们此物从何而来，然后负荆上京请罪。
“那就只能这样了？”燕明心有不甘，压低声问。
“先这样吧。”
年后，燕明正式接任燕云军千户职务，将柳空绿安排进了军营。
一开始，军队里还有青年人看柳空绿生得白白净净，心存不服，然而被柳空绿挨个揍了一轮下来，也就哑火了，心甘情愿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燕明正好要在军中试行改制，新增了一队随军军医。
齐司封被燕明留在临洮府中发展规模，再从齐司封发展的人中分出五人配备为随军工匠。
钢弩的生产十分缓慢，主要是因为精钢太少，而报废比率又高，往往三五份材料才能成功一件。
回家这一个月下来，燕明也就凑到了一百多架钢弩。于是从军中精挑细选出射术最佳的一百二十人组成弩兵队。
他改制后，便常住在洮州营，整日同士兵们训练，夜里还要跟拓跋鸿学习刀法，忙得脚不沾地，一日结束，沾床就睡。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能一直延续下去，岂料一月末，京城突然发来急讯，乌斯藏、瓦剌秘密联盟，企图攻下东察合台瓜分共治之。
东察合台无力抵抗，派人冒死穿越西北向大宁朝求援，帝京震怒！
上头那位九五至尊当即一日连下三道指令，分别发往燕云军、阿端卫为所和秦王龙虎军，让他们兵分三路，务必平定这场战争！
镇北侯接旨，由燕明主动出列请命！
燕云军此征，由燕明挂主帅，暂时管理同级的八个千户，加上燕明自己的兵，统共一万人！
于春节前夕，燕明率领着这气势雄浑的一万人，浩浩****地离开临洮府。
出征，救援东察合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