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元旦前后，燕明带着一万人燕云军都在赶路。
他们穿过凉州卫，苏慎怕燕明一个主帅势单力薄，又怕他经验少，于是把殷雪光外加四个千户的人强塞给燕明。
他们继续从肃州卫横跨安定卫。
十几天的长途跋涉，燕云军一行人只是在途中短暂地遇到几支瓦剌散队和流窜的盗匪，并未与大军兵戎相接。
他们在途中展开地图讨论，离东察合台最近的当属阿端卫，叶玙受到指令后，应当是早早地就赶到了东察合台。
但阿端卫毗邻东察合台和乌斯藏，乌斯藏也许会趁着进攻东察合台的间隙，顺带偷大宁的阿端卫，叶玙刚上任，未必能够取得阿端卫士兵们的信任，现在恐怕分身乏力。
阿端卫卫所总共才七千多士兵，这次改革得革除一半人，换上阿端卫内的百姓。
一来百姓没受过专业的训练，能力肯定比不上正规军；二来愿不愿意为国征战还未可知。
何况还要留够一部分人守在阿端卫，防止乌斯藏突袭。
这么算下来，实打实能拿的出手的，不过三四千而已。
燕明能想到叶玙如今的困境，更何况他刚上任，如果打了败仗，未来就更难在武将中站稳脚跟！
殷雪光和燕明合计了一晚，决定分出五千兵力，改道扯力昌和于阗。
又过了两日，燕明等人终于抵达罗卜，并以罗卜为转点北上柳城、火州，最终到达目的地别失八里。
他们到达别失八里外城时，入目已是哀鸿遍野。
守城的东察合台士兵们非死即伤，外城岌岌可危！
燕明他们抵达的时候，外城的将士们已经被昼夜不尽的厮杀搅得神志不清，看到突然涌上来这么一大群人，下意识就以为是哪里被瓦剌攻破，当即要举起武器同他们同归于尽！
燕明赶紧让人摇动巨大旗帜，打头的的是一面龙旗，上面绣着硕大的“宁”字，后面跟着许多扇稍小的紫色旗帜，旗面用银线绣着一个“燕”字。
有了这迎风猎猎狂舞的旗帜群，东察合台的士兵们终于看清，来的不是敌人，是大宁的援兵！
大宁派人来了，他们有救了！
燕明火速和死手在外城的指挥交接了一下信物，随即带人冲上城楼，以三米两人的规格，将城墙上日日夜夜硬抗的伤兵怠将们换下来！
一踏上城楼，燕明便被扑鼻的血腥味和骨肉腐烂的恶臭熏得胃酸一反！
他向下望去，只见辽远无垠的草原上，数以千万的尸骨堆叠如山，有人、有马匹，甚至还有牛羊……瓦剌士兵一面拖动着那些尸体扔到大道两侧，一面组织人接着强攻。
突然一道箭矢迎面爆射而来！
燕明双眸一厉，侧身躲过，那根箭矢几乎是擦着他的侧脸掠过，狠狠地钉在身后的石墙上！
“噔”地一声！
燕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箭的箭羽还在微微颤抖。
他惋惜地叹了口气，遥遥望去——只见远处有一骑着健壮乌云宝马的瓦剌人，正张弓遥遥对着他！
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他却有一种此人正在与他对视的感觉。
紧接着，又一支箭矢直逼燕明的面门！
燕明朝左退后一步，突然他余光瞟见上百根箭矢朝着他们射来！
他于刹那之间，狠狠吼道：“盾兵！！起盾！！！”
燕云军常年累月积累出来的默契在这一刻迸发！
在燕明话音未落的同时，只听“腾”地一声巨响，城墙上齐刷刷地立起重盾，千面盾牌，只响一声！
高大城墙上，顿时立起一面盾墙！
一阵箭雨与盾面的碰撞，叮当奏响，此起彼伏！
大珠小珠落玉盘！
待对方换箭的空隙，燕明立在盾后，吼道：“火铳手！反击！！”
东察合台没有火铳，可不代表他们大宁没有！
即使火铳还相对稀缺，可是在这样天生为了火铳而存在的局势可不多见，他们在城上，敌人在毫无遮挡物的下方，简直就是免费的活靶子！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火铳手飞快装填火药弹，对准了下方的人群！
突然燕明看见下方那位瓦剌将领举起手似乎在示意什么，原本整齐攻城的瓦剌士兵立刻四散开来！
“他娘的！”燕明狠狠地啐了一口，道：“盾兵接着架盾，弓手！再上来一队弓手，把他们给我赶到一起去！”
飞快地从下面上来一列弓手，在重盾后面掩藏，张弓！
燕明将这部分的权力交给殷雪光：“殷将军，如果看到瓦剌人分散，就将散开的那圈人射杀！”
殷雪光明白此刻不是开城门正面交锋的时刻，当即接下命令，指挥着弓兵有序射杀散落在各处的瓦剌骑兵。
宁兵在辽阔的草原上同这群“天生在马背上”的胡人作战，是十分被动的，然而宁军庞大的体量，能以绝对压倒之优势，做到严丝合缝的防守！
燕明冷静地观望着被宁军弓箭射杀的瓦剌骑兵，下面那帮人攻取东察合台时如鱼得水，冷不防遇到反扑，一时间乱了阵脚！
眼见时机成熟，燕明喝道：“火铳手准备！”
火铳兵齐刷刷地抬起铳，铳口对着下方被逼成一圈的瓦剌骑兵。
“放！！”
随着刺耳的鸣啸，绚丽的火球在广阔平坦的草原上炸开！
翻涌的火花立刻连城燎原之势，将下方的尸山血海一同灼烧！
几余人直接被最初的爆炸崩死！然而后续与之俱来的熊熊大火，则更加残忍地攀上瓦剌骑兵的身体！
火舌无情地肆虐在他们厚重的羊毛袄上，他们惨叫着，甚至来不及解下衣物，就被熊熊烈火吞噬！
一时惨叫声连绵不绝，火焰映衬着下方的死相，如人间炼狱！
瓦剌骑兵眼看着这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宁军，心知此行大势已去，由瓦剌将领一声令下，当即如飞鸟般敏捷地策马撤离！
那瓦剌将领撤退前，还尤不死心，朝着燕明又放了一箭！
燕明这次没有躲！
他骤然伸出手来，一把抓住飞来的箭矢，那箭头的尖稍离他的眼睛只有一寸！
他知道那瓦剌骑兵正在遥遥盯着他，于是故作淡定地拿着那支箭走出盾墙的庇护，手伸出城墙，掌心用力，将那支箭横腰折断！
那瓦剌骑兵转身，一扬马鞭，在燕明的目光下飞速撤走了。
“殿下！咱们追不追？”有人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兴冲冲地问！
“追什么？你对这里的地势熟悉吗？城里这么多百姓和伤兵就不管不顾了吗？！”燕明冷喝道，这一次能顺利地将瓦剌兵赶走，只不过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优势罢了！
论地势，他们现在远离大宁，临近瓦剌，轮人数，他们带着的这一万多人，加上城中的残兵和老弱病残，远远撑不过对方上万的人马，硬碰硬只能被耗死！
粮草和补给都是大问题……
那些年轻的燕云军被这么一呵斥，**消退，都正视起眼前的处境来。
他们来得急切，粮草后备等贷的并不多，城中情况如何他们也没来的及了解。
如此看来，只不过是捡了个小便宜，艰难和麻烦还在往后！
守住了城墙，燕明留下一部分人在城墙上蓄势待发，若有风吹草动证明瓦剌人卷土重来就立刻放箭；他亲自带着一部分人出城去，将满地横尸和尚在燃烧的烈火处理干净！
如若不料理这些后事，光是山火和瘟疫，就能长久地、更加凶狠地断了东察合台百姓的活路！
腥臭的味道浓得仿佛形成了一堵屏障，燕明带着人先扑灭火焰，再将尸体拖到一处空地上，在可控的范围内进行焚烧！
黑烟带着灰烬在呼啸的强风中翻卷着滚入天空，头顶有雄鹰在盘旋。
燕明仰起头看着白茫茫的天际，缓缓地按住心口。
在他的掌心下，胸膛剧烈跳动，如千军蹄声，又如宣战鼓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