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亲自带队冲锋陷阵，殷雪光不肯先回营帐，双手撑在墙垣上注视着他的身影。
他银白铠甲在夜里格外醒目，然而在黑压压的瓦剌骑兵潮里，就如同茫茫大海中的一只小船，沉沉浮浮着凶险万分！
为何会突然出现这么多瓦剌骑兵？为何会如此破釜沉舟……
燕明绷紧了心弦，眼睛注视着面前一个接一个砍来的瓦剌骑兵，手上动作不停，对着他们的致命部位就是一箭！
有人从后面打算搞突袭，被他发现，反手就将沉重的钢弩往其脑袋上狠狠一砸！
那人的脑袋顿时鲜血四溅！
身体软趴趴地从马上跌下来。
拜此人如此近距离的偷袭所赐，燕明终于在这尘土飞扬、混乱不堪、夹杂着血腥味的战场，于此人身侧拂过的一阵风中，嗅到了淡淡的甜味。
腥甜，奇香，然而媚俗。
不似血腥。
他顿时头皮一炸，一些记忆又回到了他的脑海！
这味道他曾在哪闻到过一次……在京城，在一家老小暴死的那个封闭的屋子，在暖炉中！
是阿芙蓉！
这帮人如此癫狂，如此不畏死亡，难道是因为事先服食了大量的阿芙蓉吗？！
他感到无比惊悚，不只是为这害人的毒物，还因为用这个方法强攻外城的瓦剌骑兵头领简直就是草菅人命不把下属当人看的魔鬼！
分明脑中已经开始思绪风暴，然而燕明面上依旧保持镇定，又射出一支弩箭，将扑来的敌军射落在地！
一百二十位弩兵，一千四百多根梭箭，终于还是以压倒性的反击将疯狂的瓦剌骑兵群撕开了一道口子！
燕明射空梭箭，将钢弩绑在马上，随后抽出长刀，嘶吼道：“战士们，随我杀出一条血路！！”
受他的鼓舞，所有尚能骑马作战的士兵全部举起武器，狠狠地一夹马腹，紧追在燕明的身侧！
他们奋力地挥舞着手上的武器，对眼前所能看见、兵器所能触及范围内的一切瓦剌骑兵，进行毫不留情的斩杀！
他们也不知道为何此地突然多出几万瓦剌骑兵，但他们知道，要保住外城，保住别失八里，就只能全力而战！
为了荣耀、为了活下去！
他们的主帅世子殿下还冲锋在最前面，他们还怕些什么呢？
夜色里，人头攒动。
密密麻麻的瓦剌骑兵如洪水一般扑来，厮杀又持续了约莫两个时辰。
全力的拼杀已经将这群人的精神和气力都逼到了极限的临界点，每个人都不敢松懈一口气，每个人都瞪圆了眼睛铆足了命去战斗！
燕明冷不防被两侧的瓦剌骑兵砍了两刀，鲜血顺着他的肩膀泊泊地往下流淌！
而他的大腿也被划伤，有个瓦剌骑兵在被他砍倒之后，狠狠地将刀扎进了他的腿骨！
然而燕明不能停下，他是整个阵中的“箭头”，一旦他停下了、倒下了，那么整个冲锋的阵营都会被瓦解掉。
他喘着粗气，因为失血过多，以及昏迷了五日没有进食，眼前有些昏晦。
有人趁着他状态不佳的功夫，狠狠地给了他前胸一下，刀刃划开铠甲，在他的胸膛拉开一道血痕！
燕明顿时精神了些，反手一刀把他的头颅砍去！
这样不行……这样他们一定会在这无边无际的攻城队伍里力竭而亡！
突然！
在更远处，一味冲锋的瓦剌骑兵后方产生了异动！紧接着不破外城终不还的势头似乎有所减弱，有一部分瓦剌骑兵开始回身去抵挡什么。
燕明虽然十分诧异，可也知道不是愣神的功夫，于是将那些忡怔的燕云军叫回神，接着同这帮没有什么自主意识的疯狗拼杀！
突然，远处响起了一声：“燕云军弟兄们，我们要放火箭了，退回外城！！”
这一嗓子吼声把燕明给吼愣了。
对面似乎……也是大宁的军队？
殷雪光站得高看得远，在对面的旗子一进入视觉区域内，便立刻做出反应。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支军队浩浩****，十几只旗子在夜风中猎猎狂舞！
旗子上，绣着硕大的“秦”字！
是秦王！秦王的龙虎军来了！
和他们加起来如今剩不到一万人的队伍相比，秦王龙虎军两万多的人数如同乌云过境，在顷刻间便吞没了后头的瓦剌骑兵！
殷雪光看在眼里，立刻低头朝下方的燕明吼道：“殿下！！是秦王殿下！他们来支援了！快回城！！”
燕明不敢懈怠，当即回身一夹马腹，吼道：“将士们，撤退！！回城！”
这支混合着燕云军和东察合台士兵的军队立刻调转马头，几乎是被前排的瓦剌骑兵撵着，用尽最快的马速赶回外城。
“快关城门！！”
先回到外城的士兵马上跳下马背，齐心协力地去推合城门！
燕明是冲在最前的，自然也是最后一个回来的，他甫一进城，城门立刻合上，将恶狼一般的瓦剌骑兵们抵挡在城门外。
尔后，空中突然骤亮，比白日更加光亮耀眼！
密密麻麻的火箭在天上划过，箭头处的火焰熊熊燃烧！
他们仿佛看了一场火树银花，如暴雨，亦如繁星，在城内士兵们的眼前落下！
有厚重的城墙挡着，他们看不清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惨叫。
那些如疯狗般毫无意识的瓦剌骑兵，却也在这漫天的箭矢中、在连绵汹涌火势中，感觉到了焚心烧骨般的剧痛！
外面的箭雨还在持续地落下。
燕明被下属搀扶下马，医疗兵立刻要给他处理伤口，然而燕明只是虚弱地摆摆手，随后缓缓地攀上城墙，站在殷雪光旁边，同他一起惊叹眼前绵绵不尽的箭雨火海。
被火海拦住了视野，燕明看不清远处的军队，只能模糊地感觉他们的弓手站成错落的几列，似乎在听谁的号令，有序地将燃起火焰的箭矢射出去！
渐渐地，瓦剌骑兵的数目越来越少，那支军队也逼得越来越近，为首者手持一杆长枪，红衣如血，玄甲如夜，正是秦王隋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