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意大利,西西里岛宣布独立于那不勒斯,赶走了波旁王朝的国王。在教皇国,首相罗西遭到杀害,教皇被迫逃亡。第二年,教皇带领着一支法国军队回来了,这支军队一直留在罗马保卫教皇陛下,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1870年。接着,普鲁士人入侵法国,这支军队得到召唤,回国御敌,罗马成为了意大利的首都。在北部,米兰和威尼斯揭竿而起,反抗奥地利主子。米兰人和威尼斯人得到了撒丁国王阿尔伯特的支持,但是强大的奥地利军队在老拉德茨基的领导下挺进了波河流域,在库斯托扎和诺瓦拉[308]附近击败了撒丁岛人,迫使国王阿尔伯特让位了儿子维克托·伊曼纽尔,几年之后,维克托·伊曼纽尔成为了统一的意大利的第一位国王。
在德意志,1848年的革命风潮引发了声势浩大的全国示威游行,人们呼吁政治统一,建立一个代议制政府。在巴伐利亚,国王在一位装作西班牙舞者的爱尔兰女士身上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愤怒的大学学生赶走了这位国王。在普鲁士,国王被迫摘帽致敬,站在了那些死于街头暴动的人的棺椁面前,许诺建立宪法政府。1849年3月,来自德意志各地区的550位代表聚集在法兰克福组成了德国议会,推举普鲁士的国王腓特烈·威廉为德意志帝国的皇帝。
然而,风向又发生了转变。腓特烈皇帝不堪重任,让位给侄子弗朗西斯·约瑟夫。训练有素的奥地利军队一直忠于他们的主子。死刑非常频繁,刽子手工作繁忙,哈布斯堡王室就像猫一样,有九条命,又一次大难不死后,他们迅速站稳脚跟,巩固自己在东欧和西欧的霸主地位。他们娴熟地玩弄政治手段,利用德意志其他地区的嫉妒来防止普鲁士国王具有皇帝的尊位。在漫长的遭受失败的历史中,哈布斯堡王室的人早就学会了耐心等待,他们静心而待,而那些自由主义者完全没有政治技巧,不停地说呀,说呀,说呀,陶醉在自己华丽的演说中,最后奥地利人悄悄纠集了力量,解散了法兰克福议会,重建之前的德意志邦联。
在出席这一奇特议会的不现实的狂热者当中,有一位普鲁士的乡村绅士,他的名字叫俾斯麦,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的一切。他对夸夸其谈非常反感。他知道空谈误事,这是所有实干家都知道的。他是一位真挚的爱国者,有他自己的一套爱国方式。他熟谙老派的外交方式,在散步、喝酒和骑马方面,他的反对者都不是他的对手,说到撒谎,他们也只能甘拜下风。
俾斯麦深深地感到,如果要对抗其他欧洲国家,这个小公国聚集在一起的松散联邦就必须转变成一个强有力的统一的国家。他有根深蒂固的封建忠君思想,于是他决定统治这个新国家的应该是霍亨索伦王室,而非难堪重任的哈布斯堡王室。他本人就是霍亨索伦王室的最为忠诚的仆人。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必须首先清除奥地利人的势力,于是他开始为了这一棘手的行动做必要的准备。
与此同时,意大利已经解决了自家的难题,赶走了深恶痛绝的奥地利主子。意大利的统一是三个人努力的结果,这三个人是加富尔[309]、马志尼[310]和加里波第[311]。加富尔是一位带着钢边框近视眼镜的土木工程师,在这三人中,他扮演了细致的政治导航员的角色。之前,为了躲避奥地利的警察,马志尼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欧洲不同的国家里,他是公众煽动者,而加里波第带着他那群穿着标志性红色衬衣的坚强骑兵,最为符合公众的想象。
马志尼和加里波第都是共和政府的支持者,而加富尔则是一位君主主义者。其他两位看到了加富尔卓越的治国之才,接受了他的决定,牺牲了他们想把祖国创建为共和国的远大理想。
加富尔对撒丁王室的情感就像是俾斯麦对霍亨索伦王室的情感一样。他以无比的耐心和高明的手段将撒丁国王推向了统领所有意大利人民的位置。欧洲政局不稳,这对他的计划非常有利,最能帮助意大利独立的国家就是其信任(更多的时候是不信任)的老邻居法国。
在动**的法国,1852年,共和政府戛然而止,这并不让人意外。路易·波拿巴,也就是荷兰前国王的小儿子登上了王位,成为了拿破仑三世,他的叔叔就是叱咤风云的皇帝拿破仑。拿破仑三世再次建立了帝国,自封为“上帝的恩典和人民的意志”下的皇帝。
这位年轻人是在德意志接受的教育,正如第一位拿破仑讲法语有浓重的意大利口音一样,他的法语有浓重的日耳曼喉音。他努力发挥自己身为拿破仑家族一员的优势,但他的敌人太多,他自己感觉皇帝的宝座不稳。他得到了维多利亚女王的友谊,这位善良的女王并非特别聪明,又爱听奉承话,所以这也并非难事。至于其他的欧洲君主就没有这么好了,他们对待这位法国国王无礼而傲慢,整夜不睡,就想着怎么让这位暴发君主好好尝一尝他们对他的鄙视。
拿破仑三世必须找到办法打破这种敌对情绪,办法只有两种,一种就是施恩,另一种就是施威。他非常清楚,法国人依然着迷于“荣耀”,既然他不得不为王位放手一搏,干脆就赌上了整个帝国。俄国进攻奥斯曼土耳其,他以此为借口开始了克里米亚战争,战争期间,英格兰和法国联合起来,代表苏丹对抗沙皇。这场战争耗资巨大,非常不划算。法国、英格兰和俄国都没有捞到到什么荣耀。
但克里米亚战争也做了一件好事。撒丁王国借机参加了胜利一方的作战,战争结束之际,加富尔就有了要求英格兰和法国答谢自己的机会。
加富尔这位聪明的意大利人巧妙地利用了国际局势为撒丁王国争取到了欧洲重要国家的地位,之后,他又在1859年6月挑起了撒丁王国和奥地利之间的战争。他用萨瓦省和货真价实的意大利尼斯城作为交换,得到了拿破仑三世的支持。法国和意大利人的军队在马戈塔和索尔费里诺打败了奥地利人,之前属于奥地利的几个省份和公国被并入统一的意大利王国。佛罗伦萨成为了这个新意大利王国首都。到了1870年,法国才召回这支部队,回国对抗入侵的德意志。法国人刚一离开罗马,意大利部队就进入了这座不朽的城市,撒丁王室住进了奎里纳尔宫,也就是古代的一位教皇在君士坦丁大帝的大浴场废墟之上修建的古老宫殿。
而教皇则搬到了台伯河对面,躲到了梵蒂冈的高墙之后,自从1377年开始,许多前任教皇从阿维尼翁流亡之后都居住在梵蒂冈。教皇大声抗议这种强制盗取他住所的行为,给那些会同情他处境的虔诚天主教徒发出了求救信。但同情教皇处境的人太少了,而且数量一直在减少中。因为人们觉得,教皇一旦从国家事务中抽身而出,就可以全身心地专注于处理信仰层面的问题了。不再过问欧洲政治家的无谓争吵,教皇这一职位有了一种新的尊贵体面,对教会来说是一件大好事,而且还成为了社会和宗教进步的国际力量,在理解现代经济问题方面,表现出远远超过新教教会的洞察力。
维也纳会议解决意大利问题的方法是将这个半岛变成那个了奥地利的一个省份,事到如今,当初的努力已经全付东流。
然而,德意志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事实证明,这是所有问题当中最为棘手的。1848年革命失败,德意志地区人民中精力充沛的自由分子整体移民,这些年轻人移居到了美国、巴西,以及亚洲和美洲的新殖民地区。他们在德意志的工作为另一类人所接手。
上一次德意志的议会遭到了解散,自由主义者建立统一国家也失败告终,这一次,法兰克福又召开了新的会议,普鲁士王国的代表就是我们在前文讲到过的奥托·冯·俾斯麦。此时,俾斯麦已经获得了普鲁士国王的完全信任,这正是他想要的全部东西。他对普鲁士议会的看法,或是普鲁士人民的看法毫不在意。他亲眼看到了自由主义者的失败。他知道,要赶走奥地利人,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于是他开始增强普鲁士的军队。州议会对他的强硬方式非常不满,拒绝给他提供必要的资金,俾斯麦甚至不屑于讨论这件事情。他自行其是,用普鲁士参议院和国王提供的资金壮大了军队。接着他就开始寻找能够在德意志激发出大波爱国热潮的民族事业。
德意志北部的什列斯威公国和荷尔斯泰因公国自从中世纪以来就不断惹麻烦。这两个公国里既有丹麦人,也有日耳曼人,虽然统领这两个地区的是丹麦国王,但这两个地区并不是丹麦领土固定的一部分,这就麻烦不断了。最近的凡尔赛会议似乎解决了这一已经被遗忘了的问题,我本来不必多言。但是当时,荷尔斯泰因的日耳曼人公开诋毁丹麦人,而什列斯威的丹麦人则在拼命维持他们的丹麦特性,整个欧洲都在讨论这个问题,铺天盖地都是有关“失去的兄弟”的各种催人泪下的演说,而各国大使正在努力分辨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普鲁士调动军队前去“拯救失去的省份”。德意志邦联的正式领袖奥地利不能放任普鲁士在如此重大的事情上独自行动,于是也调动了哈布斯堡王室的军队,这两大力量联合起来,跨过了丹麦边境。虽然丹麦方面作战非常英勇,奥地利和普鲁士的联军还是占领着两个公国。丹麦人向欧洲其他国家求助,但是其他国家都难以抽身,于是可怜的丹麦人只能认命了。
俾斯麦开始准备他大帝国计划的第二幕。他利用战利品分割的机会,挑起和奥地利之间的纷争。哈布斯堡王室掉进了陷阱当中。新建的普鲁士军队是俾斯麦的杰作,他忠诚的将军入侵波西米亚,不到6个星期,普鲁士人在赫拉德茨[312]和萨多瓦[313]击败了奥地利最后的军队,通往维也纳的道路打通了。但是,俾斯麦不想做得太过分,他知道自己在欧洲得有几个朋友。他给战败的哈布斯堡王室提供了非常体面的合约,条件就是他们得辞掉邦联的主席地位。可是,对待站在奥地利一边的小德意志国家,俾斯曼就没有这么慈悲了,他直接就把这些国家并入了普鲁士。这一来,北部大多数的地方组成了一个新的组织,也就是所谓的北德意志邦联,得胜的普鲁士成为了德意志人民非正式的领导。
统一的工作进展得这么快,欧洲看得目瞪口呆。对此,英格兰完全就是无所谓的态度,而法国却流露出不满。法国人民越来越不服拿破仑三世的统治。克里米亚战争耗资巨大,而且无所成。
1863年,拿破仑三世进行了第二次冒险活动,他派出军队,想要把一位叫做马克西米兰的奥地利大公爵强加给墨西哥人做皇帝。美国内战一结束,他的行动就遭到了灾难性的后果。华盛顿政府强迫法国人撤军,墨西哥人抓住机会,把敌人赶出了国土,枪毙着那位不受欢迎的皇帝。
拿破仑三世的宝座必须要刷上辉煌的新油彩。没到几年,北德意志邦联就成了法国的劲敌。拿破仑三世认为,与德意志交战对自己的王朝会有好处。他在寻找借口,遭受了无数次革命的西班牙给了他借口。
当时,西班牙的宝座正好是虚位以待,本来要登上这个宝座的是霍亨索伦王室的一支天主教分支。法国政府反对这一决定,而这支霍亨索伦王室也婉言决绝了继承王位。不过此时拿破仑已经表现出了患病的迹象,而且深受美貌妻子尤金妮娅·德·蒙蒂霍的影响。尤金妮娅的父亲是一位西班牙绅士,祖父是威廉·柯克帕特里克,美国驻马拉加领事。马拉加盛产葡萄。尤金妮娅虽然也够精明老道,但是同当时大多数的西班牙妇女一样,她没有接受过什么教育,完全受宗教顾问的摆布,而那些杰出人士对普鲁士的国王毫无好感。“要胆大”,皇后对自己的丈夫说,但是她没有说出这句波斯谚语的后一部分,原话是劝诫英雄“要胆大,但不要太胆大”。拿破仑坚信自己军队的力量,他告诉普鲁士国王,坚持要求国王保证“不会再选择霍亨索伦家族的亲王来接任西班牙王位”。而霍亨索伦家族刚刚婉拒了这一荣誉,提出这一要求完全就是多余,于是俾斯麦就这样告知了法国政府,可是拿破仑并不满意。
到了1870年,国王威廉在埃姆斯河[314]矿泉地疗养。一天,一位法国大臣来到他身边,想要重提这一话题。国王亲切地回答道,说今天天气真好,西班牙的问题已经了结,这一话题没有什么可谈的了。按照常规,这一谈话也是电报发给了处理所有外交事务的俾斯麦。俾斯麦加工了这一谈话,发给了普鲁士和法国的报纸。很多人因此而骂他。然而,自古以来,给官方消息添油加醋就是所有文明政府的特权之一,俾斯麦大可不必因此挨骂。等到这则“加工”后的电报见诸报纸后,柏林善良的人们都觉得自己留着白胡须的可敬老国王遭到了傲慢的小个子法国人的侮辱,而巴黎同样善良的人们看到自己彬彬有礼的大臣被普鲁士皇家奴才扫地出门,勃然大怒。
于是普鲁士和法国就打了起来,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拿破仑和他大部分的军队都沦为了普鲁士人的阶下囚。第二帝国宣告终结,第三共和国做好了抵御普鲁士人入侵巴黎的准备。巴黎坚守了5个月。巴黎投降的10天前,在由德意志的劲敌路易十四修建的凡尔赛宫中,普鲁士国王公开宣布成为德国皇帝,饥肠辘辘的巴黎人听到了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他们知道新成立的德意志帝国替代了之前那个古老弱小的条顿人邦联。
大概就是这样,德意志的问题最终也得到了解决。维也纳让人难忘的会议过去了56年之后,到了1871年末,这次会议建构的政局终于全部被清除了。梅特涅、亚历山大和塔列朗想要给欧洲人民永久的和平。他们采用的方法导致了无数的战争和革命。18世纪普遍存在的兄弟之情过去后,接踵而来的就是激烈的民族主义时代,迄今为止还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