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方蒙蒙亮，暑气还没那么烤人时，燕明摇了摇挂在雪素尘帐外的铃铛。

　　雪素尘拉开帐子，看了他一眼：“没带你那个小侍卫？看来是还没打算杀我灭口。”

　　燕明全然无视此人这张破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扔到雪素尘身上。

　　雪素尘浑身一绷，下意识地接住那小瓶，警觉地盯着燕明：“这是什么？”

　　燕明事情办完了，拍拍衣袖，转身就走，只丢下一个字：“药。”

　　雪素尘盯着燕明离开的背影，默不作声地伸出手抚进袖中，他的手臂、肩膀，乃至于胸膛背脊，都有纵横的新伤。

　　昨天夜里，那样昏晦纷乱，竟然都被燕明察觉到了……

　　他沉默地握紧了小瓶。

　　午时，雪素尘将绘制好的路径图从窗子扔进燕明帐中，燕明闻声察看时，他已经没影儿了。

　　燕明把地上的图纸捡起来，拍拍上头的灰，随后请诸位主将到帐中与他们同看这份路径图。

　　“你看，这里有一条山路，这里几条是林路，其中这一条林路绕的比较远，但是能直通对方营帐的后方，但要先出发……”

　　“这边这条路较为开阔平坦，可以在此正面作战。”

　　柳空绿立刻道：“我跟着殿下！”

　　“不行！”

　　柳空绿的脸耷拉下来，又急又委屈：“为何？”

　　燕明看他那副样儿，在心里叹了口气，耐心同他解释：“你骁勇善战，可以统领大军，你若和秦王殿下配合好了，在正面战场非常占优势。”

　　“至于夏吾冬和叶玙二人，弓弋非常出众，可以驻守在山路两侧。”

　　柳空绿立刻反应过来，随即反对道：“您想要去带人突袭？不成！对面人数众多，您这是在以身涉险！”

　　燕明正色道：“行军打仗，就没有不伤亡的。难道让将士们冲锋陷阵，而我却贪生怕死吗？你也知道我的用兵方式比较不同，以我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是最合适的。”

　　柳空绿无言以对，但还是不太赞成的模样。

　　燕明接着道：“殷将军年岁已长，我想安排他驻守军营。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我们出师不利，也多少还能留下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将带兵撤退。”

　　隋旸问：“你倒是把我们都安排好了，你那一支要带谁？”

　　秦王这么一问，诸位将领的目光便都集中在燕明身上。

　　燕明眼见瞒不过去，叹了口气道：“我想和王将军分成两路，我一千人，他两千人，我负责游而击之，他负责绕后突袭。”

　　众人听了，神色各异。

　　带一千人扰乱诱导敌方，是非常危险的，若一个不慎，被对方包圆，那么必死无疑！

　　柳空绿沉声问：“殿下那支队伍，要带谁？”

　　燕明略一思索，道：“我想带雪素尘。”

　　柳空绿回来的时间晚，听到这名字还很陌生，其他人却是知道的，毕竟雪氏兄妹的长相实在是出奇，大家对他们都印象深刻。

　　隋旸问：“雪素尘？你信得过他？”

　　“这份图纸就是他带回的，他能够趁人不备将我们上次没能抓捕的瓦剌贵族斩首，必然有过人的暗杀能力，”燕明道，“他可不可信不要紧，只要他妹妹还在军营，他就不会造次。”

　　隋旸点点头，他对燕明的主张没有什么意见。

　　燕明安排他的龙虎军在正面战场，如果事情真的按照他们料想的进行——

　　那么他们面对的不过是经过燕明、王穆春和叶玙等人轮番打击后疲惫不堪弹尽粮绝的瓦剌兵。

　　这个安排已经大大地保证了他的军队的优势，也让他的士兵有更大的存活机会。

　　叶玙和夏吾冬就更没有意见，二人都擅长弓弋，加上阿端卫的士兵中又有许多是当地的草原民族，燕明安排他们去埋伏射击，实际上是善用了他们。

　　大为不高兴的只有柳空绿，最后还是燕明好言劝了好一阵儿才终于让他不情不愿地听命。

　　雪素尘听到时眉峰一挑，嘲讽燕明：“你这么放心我？你就不怕我给你的地图是假的？就不怕我是和瓦剌人做了交易？”

　　燕明微微一笑：“路径真假我已经派了士兵前去证实。至于你……你妹妹还养在我的军营里，不用我每次都提醒你吧？”

　　雪素尘咬牙切齿，指着燕明暴怒道：“你拿女人来威胁我！你这个小人！！”

　　燕明回以欠揍的笑容，转头就走。

　　雪素尘恶狠狠地瞪着他，恨不能当机立断地将他的头拧下来当尿盆子！

　　三日后。

　　“你根本不会拿女人当筹码，又何必每次都用这个借口刺激他？”

　　燕明笑眯眯地接过下属递上来的热茶，陪着隋旸在沙盘上进行不知第几次演习，闻言，喝了一口茶，笑道：“他之前在宁国受尽苦难，倘若我温声细语规劝，必然会觉得我虚伪至极。”

　　“何况……”他一双星目流转，眼睛里泛起狡黠的亮光，“行军这么些日子，总要给自己找些乐子。”

　　他一面说着，一面喝着茶，伸手将沙盘上插的小旗拔出，插在另一处凸起的位置，他在这其中扮演的是瓦剌骑兵。

　　隋旸看了一眼，纠正道：“瓦剌骑兵不会这样行军的，这并不符合他们的军队结构。”

　　燕明立刻按照隋旸的指点纠正行军路线。对付瓦剌骑兵，龙虎军才是老手，隋旸的意见弥足珍贵。

　　他们在这两天已经演练了不下百种情况，每一次都做出了相应的应对方案，大概能把胜率控制在七成左右。

　　“你那些弩箭，回收了多少？”

　　燕明喝了口茶，叹气道：“找回之后，大多都不能再正常使用了。此地的工业水平比不上国内，想要在此造出能用的弩箭也根本不可能！也不知道这仗还要打多久啊！”

　　隋旸道：“说到这个，本王刚得了消息，父皇命皇兄和燕清共同与鞑靼国商谈，按照信件送来的脚程来看，他们此刻应该已经快要抵达鞑靼。”

　　燕明皱了一下眉头，颇为不解道：“我大哥腿脚不便，陛下是知晓的。让他跨这么远的路途去鞑靼……”

　　简直是凶险万分。

　　他没有把话说全，然而隋旸懂他的意思。他道：“皇兄说，你大哥是自请前去的。”

　　燕明“啊”了一声，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问：“什么？”

　　隋旸道：“燕清自请去辅助我皇兄与鞑靼谈判，倘若此行能够让宁国与鞑靼结盟，父皇允诺给燕清一个官职，并在事成之后让林姑娘嫁到你们府上。”

　　这么一说，燕明就能理解了。燕清是何等高傲的人，他怎么可能容许自己一辈子站在幕后，给别人做嫁衣。

　　况且，林清漪还需要一个名分，让她不至于因为嫁给燕清而落人口舌。

　　但，“倘若鞑靼仍没有合作的意愿呢？”

　　隋旸拨弄着沙盘中的小旗：“燕清是镇北侯长子，父皇肯定不会伤他性命。只是——”

　　燕清的名声，恐怕就要就此狼藉，再也拾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