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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人
  朱再林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了他的家不说,还牵扯出卿黎敏感的关键性证据来。
  但他到底是在生意场上混迹多年的老江湖了,在巡捕房的地界上都不老实,还装疯卖傻地试图蒙混过关,小唐审了他一夜,他平时就是个夜猫子,熬夜是常事,倒是把小唐熬得快受不住了,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他还十分贴心地问了一句:“唐探长,您累了要不休息会儿再接着问?”
  气得小唐差点没给他一嘴巴。
  翟天虽然很快就跟着过来了,但他没急着跟进去听审,在外头听了一阵里头乒铃乓啷的声音,就找了个清净的屋子躺着歇了会儿,天快亮的时候小唐才从里面出来,出来的时候火气大得很,不知道把什么直接扔在了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外头有劝他消消气的声音,翟天眼睛都没睁开,嘴角就上扬起来,卿黎是什么角色,这朱再林能从他手里搞到浦江商会的产业用来自己住,还能不动声色地把他杀了再嫁祸给别人,想也知道不是等闲之辈,让他招供承认自己是凶手,怕是没那么容易。
  小唐不幸就是被他选中嫁祸的那个人,现在由他来问话,多少有些挖苦的意味,听到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大,翟天终于躺不住了,他翻身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清脆的骨头响,才起身拉开门轻松地问了一句:“问出什么来了?”
  当然什么都没问出来,小唐骂骂咧咧地把问话过程简单说了一下,翟天就拍了拍他的肩说:“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把小唐劝回去休息之后,翟天也没急着进去,朱再林自从被叫来巡捕房,到现在怎么说也有十个钟头了,翟天一早就吩咐过,没人给他送水,也不准家里人给送吃的,乌漆墨黑的审讯房里,一盏大灯对着他的眼睛照着,他根本也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了,期间提出想上卫生间的请求也被小唐想也不想就驳回,翟天又悠闲地等了好一会儿,吃完廖顺买来的汤包,才意犹未尽地端着杯水慢悠悠地晃进去。
  朱再林现在精神还行,但肚子很饿了,这倒也还能忍,只是他实在渴了,现在眼看着翟天端着水进来,还故意喝出了声音,他下意识吞了口口水,眼巴巴地看着那杯子。
  “说说吧,那双鞋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是别人嫁祸给我的。”朱再林还是这句话。
  翟天嗤笑了一声:“卿黎那房子里三层、外三层保护得这么严实,连彻夜大火都没能从外头把里头烧透,谁还能有本事潜进去,把一双沾了血迹的鞋藏在你家的暗格里?”
  朱再林来来回回就是一句话打发:“我不知道。”
  “不配合是吧,行。”翟天痛快道,“物证已经有了,人证——想有总能有的,朱再林,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你不承认,我们就拿你没办法?”
  “太天真了,”翟天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朱再林看着他,翟天斜靠在椅子上,两条腿都伸出来交叉搭在桌子上,一只胳膊还往后搭在椅背上,用这样一幅**不羁的姿势来做自我介绍:“翟天,这名字听说过吗?说句不谦虚的话,你们混道上的,不可能没听过‘活阎王’的名号,再说明白点儿,我现在不是巡捕房编制内的探员,你和卿黎走那么近,肯定也知道,我现在是卿城的未婚夫。”
  他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知是何用意,朱再林有些警惕地看着他,就听翟天带着笑意继续道:“‘活阎王’怎么治小鬼的,你多少能想象到,我再提醒你一件事,我既然能出现在这里审问你,不小心出点意外,也就只会是意外。”
  朱再林的瞳孔急速收缩了一下,翟天很满意他这个反应,把腿放下来,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说说吧,你和卿黎什么关系?”
  翟天特意强调了自己现在是卿城的未婚夫,当然不是想拿浦江商会和卿氏的名头来压住他,他连卿黎都敢杀,还有什么会怕?但卿城和卿黎素来不睦这事谁都知道,他杀了卿黎,多少也算是帮着卿城解决了个大麻烦,即便没人会捞他出来,至少不会再难为他家里人。
  “是我杀的。”朱再林这次没有考虑太久,平静地开了口,“但我也是遭人胁迫,否则以卿黎今时今日的地位,想从他手里捞好处不是难事,我没有必要铤而走险。”
  这倒是句老实话,翟天调整了一下坐姿:“谁威逼你的?”
  “我要见卿城。”没想到这次朱再林却突然提出了条件。
  翟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我要见卿城,”朱再林重复道,“人是我杀的,如果卿城不来,我别的都不会说,你们拿着我这句话大可以结案,但浦江商会还有个卿纬在,他宝贝儿子就这么死了,你们巡捕房随便把我推出去,他会信吗?会善罢甘休吗?到时候最吃亏的是谁?”
  是卿城。
  不得不说这家伙真是谈判的一把好手,最难得的是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精神和身体上的摧残,居然还能有这么完整的逻辑感,翟天对他实在是有些难以言喻的欣赏。
  “好,”他站起来,“等着,我去给她打电话。”
  卿城来得很快,她进来之后主场意识极强,二话不说直接走到朱再林面前一巴掌把他扇到了桌子上,朱再林嘴角很快裂开来, 他龇牙咧嘴地叫唤了一声,卿城冷哼一声:“听说你想见我?有些话非等我来才肯说?那就先习惯习惯我和人谈话的方式。”
  朱再林听完居然笑了笑,他被铐在一起的双手一起使劲儿在桌上一撑才勉强坐直,这才终于近距离清楚地看清她的样子。
  卿城今天穿的还是一件青灰色的棉外套,头发都放下来,温温柔柔地垂在肩上,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随时会动手的女人,但这次朱再林看清她的时候,突然流露出十分惊恐的表情,翟天原本一直站在门口,既没靠近也没插话,这时发现好像不太对劲,刚想出声,卿城就直接掏出枪指着朱再林的头把他整个人抵在桌上。
  “我这人没什么耐心,你和卿黎之前所有的交易资料现在都已经被整理好送到了我的公馆,”卿城轻笑一声,“不得不说你真是个非常善于做假账的能人啊,难怪他这么重用你,这些年多亏了你,他才在卿会长面前还有几分地位,你非要见我是想说什么?”
  朱再林这次是真的非常害怕,不是能装出来的那种,翟天注意到他整个人都开始哆嗦了,眼底的恐惧已经遮掩不住,这些反应不是在卿城做出如此暴力的动作之后才有的,而是在……他看清卿城的长相之后。
  翟天原本靠在墙上,这时候突然站直了:“卿城……”
  话还没说完,朱再林像是憋足了一口劲儿,突然整个人弹起来,直接用自己的脑袋抵住卿城的枪口,笃定她不会在巡捕房开枪,倒也有恃无恐,卿城一时不察,还真让他逼退了两步,但卿城是多么有实战经验的人,她几乎同时就立刻抓回了主动权,她右手一个用力抛举,枪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很快就落在了她的左手上,枪口当然还是对准了朱再林。
  然而这次朱再林没再给她机会,他利用那一撞赢得了一瞬间的主动权,唯一做的一件事竟然是……踉跄着撞上了墙。
  他撞得非常用力,发出“梆”的一声巨响,小唐本来在另一间审讯室打盹儿,都被这响动惊醒,一群人冲进来,眼睁睁地看着人就这样软软地倒了下来。
  朱再林撞得非常狠,没想给自己留活路,头上的血汩汩地往下流,转瞬间已经满脸血污,看上去非常可怖。
  卿城不是没见过死人,也不是第一次陷入这种被动的局面,但他是自己撞死的,还有翟天在一旁全程目睹了,说白了跟她没什么关系,但这逼仄的小屋里顿时就被他的血腥气充斥了,卿城的脸色有些难看。
  翟天知道她晕血,但现在局面太混乱了,他必须得主持大局,只好先走过去低声对她说:“你先出去,等我。”
  人很快被送到教会医院,沈谅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没救了,于是先去看了看吐得有些虚脱的卿城,给她倒了杯温水,说:“你这情况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吃药了,喝点水休息下,以后这种血腥场面,能避就避吧,何必受这罪?”
  卿城脸色很苍白,她坐在沈谅的椅子上,感觉脑子里一片混乱。
  朱再林最初说要见她,本来应该是有什么打算,以他和小唐纠缠了这么久来看,多少给自己留了后路来做交换,他非但想活命,还想继续活得体体面面,卿城上来就给他个下马威,也是想在谈判中占上风。
  但这局面很快就被改变了,卿城几乎可以肯定,朱再林是在看清了她的脸之后,陡生了恐惧。
  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那个眼角有泪痣的神秘女人究竟是什么人?她和她是什么关系?
  小唐说:“朱再林已经招供了,他是在供词上签字画押之后才撞死的,我们在他家找到的那双皮鞋确实是他的,鞋码也对过了,确实一致,卿黎就算不是他亲手杀的,他当时也一定就在案发现场,总之他跟卿黎的死脱不了关系。”
  翟天点头:“不管怎么说,朱再林都不无辜。”他转头看向卿城,问,“你爸对卿黎的死什么态度?”
  “不太正常。”卿城脸色缓和了一点,“以他对卿黎的宠爱,这次我去告诉他,他居然也没什么特殊反应,我当时还觉得奇怪,担心又像无头尸案一样有诈,特意找沈谅确认过。”
  “死的的确是卿黎,”翟天揉了揉眉心,“看来你爸最开始并不认为死的人真的是他,那现在怎么办?”
  “我看他精神慢慢恢复一些了,”卿城有些头痛,“卿黎的死对他来说打击很大,但他现在什么都没表现出来,我担心之后会有后招。”
  但现在的情况也没办法先发制人,得见招拆招了。翟天问小唐:“芷君那边文章写得怎么样了?”
  “写是写了几篇,她自己还挺满意的,”小唐叹气,“但我估计想要登报没那么容易。”
  小唐估计得一点都没错,姚芷君连着写了三篇报道,第一篇是关于卿黎蹊跷之死的文章,里面详细记述了凶手如何狡猾地栽赃陷害,以及巡捕房最后是如何找出真相的,这篇被毙掉的理由非常冠冕堂皇,说是犯罪细节不宜揭露过多,以免有心人模仿,这也就算了,第二篇她写的是关于那场蹊跷的大火,关于消防队的信息,她已经尽量隐去了,但还是被打了回来,这次的理由是市政府施压,不许刊登,到第三篇的时候,姚芷君已经被磨得没脾气了,她简单把巡捕房如何在朱再林家里发现关键性证物,然后嫌疑人如何畏罪自尽的事写了出来,连朱再林的名字都用“朱某”代替了,却还是被打了回来。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姚芷君气愤地问。
  总编助理知道她的脾气,不敢直接跟她硬着来,只好好脾气地解释:“总编没跟我说具体的原因,总之上面给了很大压力……”
  姚芷君憋了这么久的脾气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了:“上面、上面,一天到晚就只知道拿上面来压我,报社是用来干什么的?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按‘上面’的要求来写,那报道的还是真相吗?”
  助理也很无奈:“这件事我也没办法,总编说了,这几篇报道都得撤下来,你也别写了,省得白费功夫。”
  “他人呢?”
  助理看了眼日程表,也有些费解:“总编今天有两个很重要的会,发言材料还在我这儿,照理说现在应该过来了才对,可能有事耽搁了吧。”
  龚戎一天到晚纵情声色,喝多了起不来也是有的,姚芷君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么重要的会,他可不能迟到,万一得罪了‘上面’,可就是我们没提醒的罪过了,既然你不知道具体撤稿原因,那我自己去问!”
  这祖宗脾气拗,背后又有巡捕房局长的爹做靠山,助理想也知道自己拦不住,既然拦不住,索性卖她个人情:“总编现在没住在之前白洁出事的那个公馆了,搬去了半山89号,他最近精神不太好,你们好好聊,别起冲突啊。”
  姚芷君把地址记下来,出来就给小唐打了个电话,小唐现在最怕的就是她单独行动,更何况那个龚戎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接了电话就立刻赶过来了,见她已经等在外头还说了她一句:“这么冷的天出来等什么,看你耳朵都冻红了。”
  说着他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套在了姚芷君的脑袋上,那帽子里还有他的温度,姚芷君心都跟着暖了起来,她眼睛亮晶晶的,一把扑进他怀里,两只手揽住他的腰撒娇道:“这不是好几个小时没见着你了吗?想你呀!”
  小唐想板着脸教训她吹冷风对身体不好,但实在被她这话哄得通体舒畅,根本板不住脸了,一个破功笑了出来,用外套把她裹住,嘴里还是说了几句:“让你多穿点衣服又不肯,给冻病了就高兴了!”
  姚芷君在他怀里蹭暖和了,就挣开他,搓着手说:“走吧,等你来这功夫,都不知道龚戎有没有出来,堵人都堵不寸,那今天可太憋屈了。”
  半山这边没有电车可以到,幸亏小唐骑了辆自行车来,姚芷君坐在后座上,被风吹得脸都疼了,小唐好奇问道:“他怎么搬这儿来了?”
  “狡兔三窟,说不定过几天又换地方了呢,”姚芷君真是非常嫌弃龚戎,“不过他之前还敢在白洁被杀的公寓继续住了段时间,胆子也是够大的。”
  “像他这种人,连王沛的死都毫无忏悔之意,你以为他对一个百乐门的舞女能有几分真心?”
  念叨了一路,等到半山89号的时候,小唐先把车停好,然后叮嘱姚芷君:“一会儿说话别太冲,他这人你还不清楚,无耻你也习惯了,还在正月里,别让他坏了咱们的心情。”
  “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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