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帐子里坐着看了一会儿兵书，燕明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紧接着听到有人欢呼：“得胜归来！天佑我军！”

　　燕明闻声走出去，正好看到将士们从马上下来，驻守在营帐中的士兵们簇拥着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扬着战胜的喜悦。

　　隋旸高高立于龙虎军中，士兵们都恭贺着他。叶玙和夏吾冬在另一支队伍，而与前者一片欢声笑语不同，叶玙的脸色很沉，目光一直在营中寻找着什么。

　　他的视线与燕明对上，顿时有了着落一般，翻身下马，穿过士兵们，走到燕明身边。

　　叶玙飞快地行了一礼：“殿下。”随后他的目光中露出罕见的焦急的神色，压着嗓子匆匆问：“柳空绿……”

　　燕明安抚道：“叶指挥使先别急，他已经完成接骨，此刻正在帐中昏睡。”

　　叶玙松了口气，然而犹不放心：“我听秦王殿下说，他的胳膊——”

　　燕明苦笑：“保住了。是雪姑娘主刀，若没有她，我们的医疗兵都认为应当留不住。至于以后还能不能握剑，这要看保养的如何。”

　　叶玙这才着实地把悬着的一颗心吞回肚子里，庆幸道：“这就好，不然，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小子，如何面对师父。”

　　“对了，燕明有一惑求知，”燕明极力克制着怒火和杀意，问，“指挥使知不知道柳空绿的胳膊是怎么伤的？”

　　叶玙神色复杂：“我问当时作战的士兵，他们说柳师兄与那瓦剌主将对战，为了不错过将之诛落的良机，硬生生扛了对方一刀。”

　　燕明沉默良久，哑声道：“他真是……唉！”

　　叶玙朝他行了一礼：“我去看看他，对了，还请殿下替我转问雪姑娘一句，我想改日当面向她致谢，不知她意愿如何。”

　　燕明颔首回礼道：“好，燕明会转达的。”

　　奋战了这么长时间，众人都精疲力尽，回到营帐里结结实实地睡了一整日，第二天傍晚才缓过劲儿来，这才回味过来他们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

　　殷雪光命人蒸煮、炙烤了整头的牛羊，士兵们以百户为一圈，面前摆上烤好的全羊、剃好的牛肉和一整锅煮羊贝子，那锅汤开锅时撒了盐，切了香料，别提有多香了。

　　将士们大口吃肉，唱着各自的歌谣，尽情享受这短暂的快乐，以隋旸领兵杀敌最多，众将士们都争先恐后以羊汤代酒敬他。

　　大家都吃得酣畅淋漓，全然没有注意到庆功宴进行到一半，叶玙悄悄地离开席间，而燕明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柳空绿坐在床榻上，右臂被牢牢固定着不能活动，他听着外头的人一声接一声地夸赞隋旸的功绩，还有此起彼伏的歌声，闻着诱人的肉香。

　　与外头的热闹相比，他独自在帐中，显得无比落寞冷清。

　　他尝试活动手臂，然而还是一点知觉都没有，这让他从心底感到惶恐不安，绝望和不甘随着他每次尝试失败而一点一点填满他的脑海。

　　突然他闻到一股别样的香味。

　　有人掀开帐子的门帘，走进来，看见他望过来的视线，颇感惊喜：“醒了？”

　　另一只手上还端着一个长长的木盘，上头托着两碗馄饨。

　　柳空绿神色一动，鼻子有些发酸，哑声唤道：“殿下。”

　　“我还怕你没醒，白瞎了我一碗馄饨。”燕明说着，端着木盘走过来，把两碗馄饨放在桌上，又把桌子捞到柳空绿榻前。

　　他把一碗上面打着个荷包蛋的馄饨推到柳空绿面前，端过另一碗开始吃，咽下一口后神色如常地道：“我也还没吃晚饭，正好你陪我一块吃了。”

　　“别浪费昂，在这地方可难找到鸡蛋了，这可是镇北侯世子亲自给你和面剁馅包出来的。”

　　柳空绿怔怔地看着那碗馄饨，雪白的面皮儿包裹着微微泛出些肉色的馅料，个个都滚圆儿，看着就叫人食欲大开。

　　他嘴刁，从小吃惯了山珍海味，虽然也能吃进粗粮，但此刻却突然觉得这碗馄饨是如此的美味，世上那么多珍馐佳肴也比不过这样一碗馄饨。

　　外头热闹的欢呼喝彩声不绝于耳，然而在这方冷清的帐中，却有一份亲手包的馄饨摆在他面前，有人惦记着他醒没醒，肚子是否饿了。

　　柳空绿感觉到眼眶一阵发酸，连忙用左手抓着木勺擓起一只馄饨放入口中，浓郁的肉香和葱头的辛香顿时充满了他的唇齿间。

　　他刚醒来，饿了一天，这碗馄饨勾起了他的馋虫，他顿时又吃了一个，正嚼着，只听门口传来动静，紧接着叶玙掀帐而入，手里端着一碗羊汤。

　　“醒了？正好把汤喝了。”叶玙将那碗羊汤放在柳空绿面前。

　　柳空绿还想回怼他两句，然而架不住实在是太饿，埋着头专心地对着馄饨狼吞虎咽，吃完了便立刻端起羊汤喝起来。

　　吃的太急，中途还噎得打了个嗝。

　　“慢点儿，赶着投胎么？”叶玙皱起眉。

　　柳空绿才不管他：“看在汤的份上，算你还有些良心，我不同你吵！”

　　燕明给叶玙腾出个地方，让他坐下，三个人挤在这帐中，顿时有了些人气儿。

　　柳空绿喝完汤，犹不见饱，燕明默不作声地把自己那份馄饨推给他。

　　叶玙同燕明闲聊：“说到底此战是秦王殿下与您共谋成之，殿下怎么不去与众将士庆祝？”

　　燕明笑着回道：“此战成事者还是秦王殿下，况且，你我这不是正同击溃敌方主将的大功臣共贺之么？”

　　柳空绿听了这话，十分骄傲，鼻子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无形中从右臂断掉的阴霾中拨云见日，那萦绕在心上的晦暗因此消退了大半。

　　叶玙却愣住了，燕明这番话出乎他的意料，他心中五味杂陈，突然回想起他还在扯力昌、时，在那个月夜里柳空绿对他说的那些话。

　　那时他没能意识到的柳空绿口中燕明的魅力，如今是实打实地体会到了。

　　夜更深些，庆功宴似乎散了，偶尔能听见三三两两的士兵的交谈，帐中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当时一战中发生的事，突然帐子又被人掀开。

　　只见秦王隋旸走进来，看见燕明和叶玙时似乎一愣，随后走过来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放到桌上的木盘中。

　　一条水煮的羊腿。

　　柳空绿愣怔间，隋旸已经抛下一句：“将士们极力要将它留给你，说你是有功之臣，配独享一条肥羊腿。好好养伤。”

　　便提步又离开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