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营地,燕明已经神志恍惚,叶玙抱着他猛冲进帐中,嘶声高呼医疗兵。
营地顿时炸开,随着医疗兵来的还有焦急的柳空绿和被请过来的雪寒酥。
自从雪寒酥上次保住柳空绿的胳膊,营地的人无一不对她钦佩不已,如今听说世子殿下受了致命伤,大家都下意识地想起了她。
雪寒酥进来,看着燕明这副模样,先是一惊,这确实是到了要吊着一口气听天由命的程度。
何况燕明整个人都被血浸没,他们很难直观地看出他身上究竟有多少伤。
医疗兵们飞速去端水拿药,将燕明身上的铠甲卸下。
他的身上伤口有的已经结了一层薄痂,粘住了外头的衣服,解衣的时候又将伤口给撕开。
血擦了又涌,不一会儿就流下一小盆,雪寒酥指挥着众医疗兵赶紧先止血。至于腹部的伤口,他们立刻找来蒿草条焚烧,随后将药粉往里倒。
“没伤到内脏吧?”柳空绿站在一旁,惴惴不安地看着雪寒酥。
雪寒酥擦了一下额头急出的汗水,冷着脸,道:“伤到了,不致死。”
她检查了一下燕明的伤处,之后取出了细针和桑皮线,让人辅助她,她则摁住伤处,将那伤口缝上。
没有捅烂内脏,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为了吊住燕明这条命,雪寒酥也算是使出了全身解数,终于把血止住,将伤口缝合,之后用烧热的蒿草水将他的身体清理干净。
“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做完一切,雪寒酥叹了口气。
夜里,柳空绿急匆匆地找到雪寒酥,说燕明的身体滚烫,身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雪寒酥提灯赶到,一眼便看出燕明是伤口发炎,这情况来得凶险,雪寒酥立刻让人去找高度的酒液给他擦身子。
柳空绿亲自包揽,然而他的右臂不能动,行事多有不便,情急之下,不知是何原理,他的右手手指竟然动了一下!
连柳空绿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然而雪寒酥注意到了。
她突然转过头,盯着柳空绿。
柳空绿被她这灼灼目光看得有些发毛,反问道:“怎么了?”
雪寒酥轻声道:“你试试动一动你的右手。”
柳空绿不明所以,然而当他尝试的时候,他的右手竟然真的可以轻微地活动了!
他大喜过望,但在看到躺在榻上生死未卜的燕明时,眼里的光又黯淡下去。
燕明感觉到浑身很冷。
仿佛大雪天里被人扒光了扔进冰河中,细枝末梢都感觉到无穷的寒意,浑身骨头都僵直。
他恍惚中似乎在想他是如何变成这样的?然而什么都想不起来,并且觉得意识越唠越远……
突然,他感觉到胸膛骤然发烫!
紧接着,剧烈的疼痛从心脏处传来,有什么蜿蜒细长的东西从他的心脏处蔓延开,渐渐地爬过他的五脏六腑。
那感觉所至之处,寒冷消退,躯干都回暖起来。
疼痛和暖意交替着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刺激得燕明皱起眉头,无疑是地发出一声闷哼!
紧接着,他感觉躯干越来越热,似乎要蒸得他喘不过气,尤其是腹部处更是滚烫,仿佛有人把烧红的烙铁扣在上面!
他剧痛难忍,大吼一声:“嘶啊——”
尔后,似乎突破了某种禁锢,蓦然睁开双眼!
映入他眼帘的是黯淡的帐子,两侧明黄的烛灯,以及眼前神态疲惫不堪的柳空绿的脸。
柳空绿瞪大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眼中的担忧和惶恐清晰可辨。
燕明想要说话,然而嗓子很干,于是有气无力道:“水……”
柳空绿猛地从他眼前弹起,手忙脚乱地去给他倒水。
水送到他口中,润了润干涸冒烟的嗓子,燕明这才感到好受些,他哑着嗓子问:“我躺了多久?秦王殿下那边有消息吗?”
柳空绿这才敢于相信这并非幻觉,喜色浮上眉眼,道:“殿下昏睡了整整两日!秦王殿下那边昨晚已经回营,瓦剌主将自尽了,那邪教教主已经羁押。”
那就好,燕明想,他终于安心,躺在**闭上眼。
柳空绿看着他,试探地问:“殿下?”
燕明勾起笑容,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感叹道:“还活着。”
他听见柳空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审出什么没有?”燕明闭着眼,闲聊似的问。
“没有,那人咬死了不肯交代,只是一直在辱骂我们,说他背后的大人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什么刑罚都用上了?”
“只用了一些,但是都没什么成效。”
燕明“嗯”了一声,道:“替我去转告他一声,倘若他还是这样顽抗的话,我就只好将他开膛破肚,做成人风筝来排解东察合台百姓心中之恨了。”
柳空绿一怔。
燕明淡淡道:“此事不是没有先河。‘东门更有伤心事,忍把风筝放女娃’,况且他们竟然能在阿里玛图做出那样惨绝人寰的事情,就要做好有今日的准备。”
“去告诉他,我们不是没有折磨人的法子,只是之前还那他当个人看,请他不要不知好歹。”
柳空绿立刻道:“天一亮我就去。”
燕明应了一声,道:“天也不早了,劳烦你们这些天一直守着我,去休息吧!”
燕明这么一说,柳空绿顿时感觉到疲惫涌上心头,他们担心燕明抗不过去,因为没有注意自己的身体,此时燕明转醒,才感受到这铺天盖地袭来的倦意。
柳空绿打着哈欠走出帐子,等到了自己的帐子,倒头沾到枕头上时,才想起来自己太过高兴,忘了告诉殿下自己的手已经有了知觉。
燕明躺在**休息,次日傍晚,雪素尘过来看了他一眼,抱胸道:“没死就好,还能给我发工钱。”
燕明还很虚弱,没多的力气同他斗嘴,只问:“军队如何?伤亡惨重吗?”
雪素尘将手臂上缠的布条给他看:“战死八千多人,重伤三千人。对方果然将精锐全集中在营中,派去搜城的都是普通的士兵。”
燕明叹了口气,道:“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这一战下来,又是多少人家哭死别。”
“战争不可避免,想点好的,”叶玙踏进来,“仗已经打完了,把谢木谢尔可汗送回亦力把里之后,咱们就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