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感受到背后有一道充满怨恨的目光。

　　他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因而转身回桌案时，他刻意在一个隐晦的角度，冲死死瞪着他的齐王勾唇嘲讽一笑。

　　齐王简直要被他气炸！当即就偷偷探出脚来想绊倒燕明。

　　燕明看着齐王探出来的腿，面色平静，抬腿跨了过去。

　　齐王一计不成，还要再发作，然而刹那间他看见隋旸扫过来的眼神，眸底幽暗，透着淡淡的警告意味。

　　他顿时被吓得瘪下来，咬牙切齿地收回腿，在座位上斜眼瞪燕明。

　　燕明垂眸，端起酒杯小酌一口，借此掩盖眼中的嘲弄之色。

　　突然，他余光督见一人举起酒盏朝他示意。

　　那人在他的斜前方，离帝位更近些，却是燕明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那张脸看着真像江南水乡出来的翩翩公子，眉目含笑，唇红齿白，天家竟然也能出这种类型的美男子？

　　燕明虽然不知道他朝自己举杯何意，还是礼貌性地回以微微一笑。

　　佳肴一盘一盘被传上来，相邻的臣子们互相交谈，倒也其乐融融，一片和谐安乐的景象。

　　宴毕，男子们都随着天子在太液池边吟诗作对，女眷们则由宫人们带往杏园陪着太后、皇后及四妃们赏月。

　　燕明同燕嘉月分开前，特意扫了一眼来人。

　　看到来者确是美艳绝伦但不太当人的大宦官汪司直，二人飞快地对视一瞬，燕明这才放心地转头跟上隋旸的脚步。

　　那位江南水乡出身一般的男子就跟在他们边上，微笑着打量着燕明。

　　“世子之前几次来京，不巧本王都有些事儿错过了，今日才是见到了真人。”

　　燕明忙道：“能被瑞王殿下如此记挂，是燕明的福气。”

　　秦王问：“老三，什么时候回来的？”

　　此人正是天子第三子隋昭，比秦王小不到一岁，虽然也是留在京城的皇子，但经常出京到各地游玩，平日并不容易碰见他。

　　隋昭笑眼弯弯：“阿昭是前几日回京的，此番从淮安府一路南下玩到漳州，算是尽兴而归。”

　　“你身子骨虚弱，还是要静心调养，不要乱跑。”燕王隋昀接过话头，目光中带着身为长兄的慈爱。

　　隋昭应得倒干脆：“阿昭晓得了，一定听大皇兄的话。”

　　他主动挨近燕明，一双眼如汪着江南的春水：“听说你们一路西行到了东察合台，世子觉得那地方如何？有趣么？”

　　“回禀瑞王殿下，西北甚干，比不得东南地区那样湿润温和，但颇有异域风情。”

　　“听着到很吸引人，”隋昭清秀的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进一步问，“本王看你的那集子父皇甚喜爱，也想去西北编纂一本。”

　　燕明还未说话，隋旸已经率然拒绝道：“西北重防之地，危险万分，别给将士们添乱！”

　　瑞王被秦王当头呵斥这么一句，惋惜地叹了口气，立刻朝燕明赔礼道：“是本王给世子添麻烦了。”

　　燕明心一动，没有弄清楚此人的套路，只得微笑着回道：“殿下言重了。”

　　“听说你们还抓住了邪教的教主，怎么样，问出什么没有？”

　　燕明悄悄地蹙眉，感到有些发毛，这瑞王不知是真无忧无忌，还是意有所指……他留了个心眼。

　　“是臣等办事不力，没问出什么，那厮死咬着不肯开口，让臣和秦王殿下颇为头疼。”

　　隋昭有些失望地道：“辛苦你们了。”

　　燕明不再说话，静静地跟在几位皇子身后，隋昀已经关心起弟弟们的起居用度，齐王、梁王还在偷偷地瞪他。

　　众人在太液池前吟诗作对，燕明不想参与，但有人故意起哄，他便也只好捡起自己吃饭的本领，回忆着前世的古文科班生底子，做了几首诗应付过去。

　　他一边在这里磨工夫，一边留意着四周的公子们，掐算着时间。

　　终于，他余光督见有一宫人匆匆赶来，侧耳凑近齐王正在说些什么。

　　齐王面上狂喜，还特意看了看他所在的位子，尔后绷着脸同梁王悄声低估了几句。

　　梁王偏过头，兄弟俩约莫是个确认的举动，随即梁王起身，朝天子行礼，说酒吃得太醉，想去散散心解解酒。

　　待梁王彻底走远，燕明垂下眼，开始全心投入眼前众人的娱乐。

　　在这些人里，以隋昭的诗词写得最好，每一首都很衬主题，引得天子与大臣公子们连连赞叹。

　　卢光不知何时已经窜到他身边，和他一起抱胸看着惊才艳艳的瑞王。

　　“鲜有人能有这样超凡的诗力。”燕明毕竟前世是古文史研究员，免不了被这样有才华的青年吸引。

　　卢光却低声道：“小爷不太喜欢他……瑞王殿下总让我感到压抑的死气。”

　　燕明一怔。

　　“我听说瑞王殿下身子不太好，是怎么一回事？”

　　卢光撑着下巴思索道：“只说是天生病根，不能激动，也不能在潮湿阴冷的地方待太久，否则就会高烧不退、盗汗不止，要少说半月才能缓过来。”

　　燕明颔首，禁忌这些的疾病有很多种，他不学医，并不能据此推测出什么。

　　不过照这个描述来看，隋昭能长道这个岁数确实凶险万分。

　　这样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暴死的病弱皇子，几乎没有任何威胁，难怪其他的皇子们都对他态度不错。

　　过了约莫三炷香的功夫，突然有人快步走来，脚步急促，王公公等太监立刻抽出宝剑护住天子，警觉地看向来人！

　　眼见那人是虞皇后的宫女，他们才微微松了口气。

　　却见此女神色惶恐，慌不择路，被王公公等人拦住后，一直往天子的位置张望。

　　天子挑眉，示意让王公公押着她过来，眼看着着宫女到了面前，便不温不淡地开口：“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那宫女立刻扑倒在地，浑身直哆嗦，嘴里连连道：“陛下万岁！陛下万岁！奴婢太急切了，惊扰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到底何事？”

　　宫女环顾四周一圈，压低声音道：“杏园出了些事情，皇后想请陛下去杏园判定一下。”

　　天子慢慢地凝眉，沉声道：“是什么事，不可以在这儿告诉朕？！”

　　宫女被九五至尊的威压吓得喘不过气，但还是咬紧牙关，闭眼恳切道：“恳请陛下亲往！”

　　众人都停下来，怔怔地看着宫女。

　　这看着……可不是小事。

　　可是有谁胆敢在天子的寿宴上闹事？

　　天子敛眸，少倾，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带路。”